江南的《九州缥缈录》,不要说你没听说过
#1
第一章
楔子初

深夜,窗外的雷电撕裂了天空,银色和紫色的电蛇在乌云中偶现鳞牙,雨下
个不停。

少年托着脸蛋坐在窗前看雨,知道不到清晨是无法回家的了。

古镜宫里的灯火不能说微弱,可是却照不尽浩如烟海的书籍。不知道有多少
深色的巨大书架,排列着大燮朝穷一百二十年人力收集到的所有书籍。在这里可
以找到辰月宫无上秘术的只鳞片爪,也可以找到天池山上夸父族的重要文献,甚
至远古人类诞生前的神创传说,在这里也能找到无数的版本。

身穿背后用银线绣有漫天星辰的黑袍,老人正借助机关登上一面书墙的高处,
仔细寻觅着他所需要的古籍。通常这些星相家所研究的古籍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同,
也只有他们能够借助这些古籍中偶尔出现的真实去推证太古至今的星空变化。

" 唉,那本九州缥缈录应该在这里的," 星相师低声叹气。

" 老师," 少年靠在书墙下," 最初,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 最初?最初
没有大地,没有天空,也没有星辰和诸神,宇宙是一片无边的混沌。" " 我不是
说创世起源," 少年说," 我是说我们这片大地上的变化。" " 喔,沧海桑田,
变化莫测,过去的种族已经被掩埋在山川和河流下,或者他们已经远航到瀛海外
的其他土地,古代有大陆从海底升起,巍峨的山脉沉入水中," 星相师洒脱的笑
笑," 历史埋没过比我们更辉煌的文化。" " 唉," 忍受老师这种信口开河的习
惯已久,少年只好自己叹息了一声,准备离开了。

" 呵呵,还是想问乱世同盟的开创史吧?" 星相师从书墙上缓缓降了下来,
" 好吧,找不到九州缥缈录,我也没有事情可做,就告诉你一些事情吧。不过对
于真实与否,我还不敢保证,只有曾经亲历那场变化的人,才知道历史风云的全
貌吧?" " 那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呢?" 思考着,星相师竖起了一根手指。

缓缓的,他又竖起了一根。

少年迷惑的看着他在那里沉思的时候,星相师忽然颤抖着竖起了五根手指!

随着一阵咳嗽,老星相师扶住了身后的书墙。对于一个近百岁的老人,夜风
确实太冷了。少年急忙去关了窗子。星相师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 老师,你开始用一根手指说天地从唯一开始,然后说生出了二元,可是五
又代表什么呢?" 少年迷惑的看着老师。

星相师用手里的典籍敲打了少年的头顶,微笑着:" 原来是个傻子。" " 最
初," 星相师斟酌着词句," 也许是从一个人开始的,但是我们也可以说是两个,
后来我想要咳嗽,所以张开手准备去扶旁边的东西而已……" 老星相师看着窗外
漫天的雨丝垂下,思绪进入了渺渺茫茫的过去:" 好吧,让我们从第一个人开始
这个故事吧。走进那片风云历史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第一章蛮荒
夕阳,菊花,春天的风。

五千里瀚州的莽原,在一天的最后时分如此寂静,古老的雄歌幽幽扬起。曾
经热血奔驰的英雄们已经被埋葬,他们的名字已经被尘封在历史中,当年的血则
干枯在荒草和尘土下。

白衣的女孩跪在被北风剥蚀的朽木碑前,千千万万的发丝金缕一样被风吹散。
映着衰老的斜照,发间雪白的曼陀罗花黯淡得如同那些已经失去的岁月。

老人在少女的背后吟唱再也无人相和的古老战歌。不再是当年,旧时代的武
神疲惫的喘息在纷乱的战争中,传说即将被遗忘,只剩下最后的天武者依然在追
忆那些轰轰烈烈的理想。

一缕缥缈的香烟追随着风上了天空,燃尽的香碎成了一捻细细的灰。

" 我的父亲……我的儿子……" 老人嘶哑的声音仿佛漂浮在空气中,久久也
不散去。

大地忽然震动了,仿佛远处的大山崩裂,又仿佛大江上的怒潮迫近。女孩惊
惶的转头看向北方,发间的那朵白花在这一瞬间娓娓坠落。老人的目光在一瞬间
锐利起来,但没有回头,只是慎而重之的把一束新点燃的线香插在了朽木碑前。

" 孩子,走吧," 老人起身,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无视于远方地平线上
越腾越高的烟尘。

" 爷爷," 淡金色头发的女孩子有些心悸,双手抱住老人的腿死死贴在他身
边。浩荡的草原在震动,尘头渐渐逼近,这一对老少就像滔天狂浪中的两片枯叶,
不由得小女孩不怕。

老人神色不变:" 只是骑兵而已,蛮族的铁骑兵。" " 蛮族?" " 南边,青
阳部正在和真颜部的龙格毡瓮交战,想必是青阳部驰援的铁骑吧?" 老人淡淡的
说," 这样的声势,看来青阳部会胜这一战。" " 交战?" 小女孩瞪大眼睛,一
双灵动的玫瑰色瞳子转来转去,却是满脸的迷惑。

老人看她歪着脑袋的样子,不禁笑了。

" 就是很多人在一起打架," 他凝视着女孩背后的朽木碑,笑容如抽丝剥茧
一样缓缓消逝," 没什么可看的。"

老人的身后,一匹纯白的骏马正缓缓的弹动马蹄,左右顾盼中带着警惕的神
色,两只马耳直竖了起来。白马原本一直在吃草,但是战马的素质让它对即将到
来的危险分外警觉。老人弯腰抱起小女孩,将马背上一件黑色的披风抖开裹在她
身上,随即带着她翻身上马。女孩子虽然年幼,身材却颇欣长,年迈的老人抱着
她上马,却丝毫看不出吃力的样子。

" 走吧," 老人隔着披风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到宛州还有很长的路呢。"
白马洒开了马蹄,轻盈的驰向西南方,仿佛一只贴地飞翔的白鸟。

滚滚铁流来自北方,践踏着春天的新草。

清一色的黑骏马上,蛮族青阳部的铁骑兵策马奔驰。骑兵们厚重的熟铁甲边
缘装饰着豹子的皮毛,马鞍边插着清一色的阔身长刀,脚蹬过膝的硬皮长靴。这
是青阳部引以为豪的虎豹骑,也是从不到千人的虎豹骑起家,青阳部最终击败蛮
族其余六大部落,居于北陆之主的位置。而半年之前,南方小小的真颜部居然举
旗反叛。真颜部的君主是龙格氏的龙格毡瓮,算起来还是青阳王吕嵩的侄儿,以
勇武闻名于九州。可是凭借真颜部区区几万兵马去抗拒七部首领青阳部,龙格真
煌无异于送死。

青阳王吕嵩派遣使者,三次劝说龙格毡瓮归顺,龙格毡瓮没有丝毫悔改的意
思。吕嵩大怒之下,终于派遣七万重兵南下,与真颜部接战四次,竟未能攻破龙
格毡瓮的本阵。有一次只差一步就可以擒获龙格毡瓮,可是真颜部武士死战救主,
青阳部的重装铁骑竟然为之丧胆,令龙格毡瓮有机会单骑逃脱。吕嵩只得调出自
己的堂弟,青阳部武功第一的九王吕豹隐,领青阳部第一重兵虎豹骑奔赴前线,
意图一战中平定龙格毡瓮的反叛。

此时奔驰在队伍最前方的中年武士,就是九王爷吕豹隐。吕豹隐四十一岁,
正当壮年,不但以刀术闻名于青阳部内外,而且是蛮族罕见的谋略家,以冷静果
敢著称。他往往以奇兵直指敌人要害,斩将夺旗,必全功于一役,人称" 青阳之
弓".他已经领虎豹骑马不停蹄的奔驰了两百余里,本来应该修整歇马,明日再缓
缓进兵。龙格毡瓮的大营就在南方三十里外的铁水河河畔,双方已经对峙了三个
月,并不急在这一时。可是半路上传来的消息,龙格毡瓮得知青阳部再次增兵,
竟然不惜一切展开强攻,意图在吕豹隐没有赶到前先击溃铁水河畔的青阳军。他
选中日落的时候发动进攻,正赶上青阳军在附近放马就食草料,于是一击得手,
竟然以区区四万残兵逼得青阳军大乱。

这种局面下,一般将领往往进退两难。进一步驰援的话,战士和战马都已经
疲惫,即使赶到铁水河边,未必能有多少斗志;退一步逃走,铁水河边的青阳军
无疑损失惨重,吕豹隐如果要整顿人马再次图谋进兵,势必又有很多麻烦。

不过领兵的毕竟是" 青阳之弓" 吕豹隐,吕豹隐惊而不乱。听完了斥候的消
息,他面色青冷,竟没有半分惊讶,只静静的凝视自己的影子沉思。夕阳渐渐下
落,影子渐渐拉长。吕豹隐忽然拔刀下令,喝令三军不惜代价全速行军,拼死也
要赶到铁水河边救援。他军令极严,虎豹骑又是青阳部大军百里挑一的劲旅,属
下的将军虽然也对他一举搏上青阳的精锐骑兵感到惊诧,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全
力挥军疾驰向铁水河边。

吕豹隐顶着劲风奔驰在前。事实上他也不清楚龙格毡瓮真正的兵力,也不知
道这次行险的胜算有多少。他只是决定赌一次,赌他的盖世功业,也赌他来日的
荣华。这个念头死死的抓住了吕豹隐的心,所以他不曾发觉自己的马蹄踩碎了草
间那朵雪白的曼陀罗,也不曾注意他所驰过的朽木碑上记述这什么样的人,和什
么样的历史。

吕豹隐不读史书,他只相信未来的历史在他手中。

落日在天地的尽头拉出最后一线光明,而后沉沦在西方的天池山脉下。云天
上,铁灰色的阴影迅速的推动着夕阳留下的半天血红,等到阴影占据了整个天空,
黑夜就将真正驾临这片草原。

铁水河的河水已经染红,狮子旗和豹云旗在远处混杂,疲惫的武士们绝望的
挥舞着战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战斗从日落前一个时辰开始,真颜部的武士们
扛着狮子大旗冲向了青阳部的大营,青阳部的铁骑兵提起沉重的马刀步战,却无
法抵挡真颜部的冲击。真颜部武士们艰难的压迫着青阳大军退后一里,战线扫过
的草原尽是一片血红。

" 双方军力已疲," 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低声说。他立马在真颜部阵后的草
坡上,身披一件赭色的皮甲,手中长枪上洒落一片血红缨。他一口东陆官话,身
材相貌也并非蛮族武士。而他身边是一个魁梧的中年武士,一身强健的肌肉罩在
布衣下依旧线条分明,身上没有披甲,只用一条铁带束腰,一眼可见是是北陆的
蛮族。

" 我部能赢么?" 中年武士转头看向那个东陆少年。他的眼睛里看不出喜忧,
却别有一种威严,而威严之下,又有难以觉察的悲凉。

" 五成,如果吕豹隐不来的话。" " 如果他真的赶来呢?" " 一成," 犹豫
了一下少年摇头苦笑," 或者根本没有。" " 东陆人,你不怕么?" " 真颜部的
主君尚且不怕,我似乎也不必害怕了," 少年淡淡的回应着。

中年武士轻轻的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丝毫喜色。听闻" 狮子王" 龙格毡瓮
的大名,人们多半想象这位真颜部主君霸气威武,是一位力可拔山的雄壮武士。
可事实上,立马在狮子大旗下的布衣武士就是龙格毡瓮,乍看起来平凡到了极点。
他几乎从不披挂重甲,身上一件粗棉布的征衣也已经洗得发白,座下的斑毛马看
起来颇为寒酸。唯有马鞍上露出的半截战刀显得与众不同,刀极沉重,刀锋的弧
线含在刀鞘里尤然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少年扭头去观望远方的战局,龙格毡瓮略略扫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龙格
毡瓮甚至不知道这个东陆少年的名字,只是他决定反叛的时候,这个东陆少年骑
了一匹嬴马,带一杆长缨红枪流浪到了真颜部的领地。少年精于东陆的兵法和军
阵,也正是借助他的才能,真颜部才能以弱势坚守三个月。他不愿说出自己的名
字,龙格毡瓮也不问,只叫他" 东陆人".周围渐渐的黑了下去,远处的苦战还未
结束。少年凝视远方如一尊石雕,龙格毡瓮扭头去看自己身后的一队战士。这一
队战士不下五千人,列出一个巨大的方阵,此时如果投入战场,几乎可保必胜,
但是龙格毡瓮始终没有下令。

他目光所到的地方,方阵中的一个少年忽然惊醒。那个少年只能算作一个大
孩子,原本困得倚着长枪,就要睡着了,可是不经意的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君
主龙格真颜的目光。少年惊慌的从地上弹起,他人虽然瘦小,却使劲挺了挺胸膛,
竭力作出威武的样子,只是不敢和龙格真颜对视。龙格真颜愣了一下,竟然微微
的笑了。他脸色原本苍白,这一笑却有了一点血色,转过目光去看少年身边的老
兵。老兵比少年先一步睡着,根本没有发现主君回头注视自己。

" 爷爷,爷爷," 少年慌慌张张的去拨那个老兵的肩膀。

龙格毡瓮目光微微一闪,少年为他目光所摄,急忙抬头看他,可龙格真颜只
微微摇了摇头。少年不知所措,正要再次去拨醒那个老兵,可他一抬手,龙格真
颜又是摇了摇头。这一刻的情景被那个持红枪的东陆少年看在眼睛里,少年嘴角
扯动,微微笑了笑,象是不屑,又象是感喟。他拨开腰间酒葫芦的塞子,仰起脖
子灌了一口,低声赞叹:" 青阳魂是好酒,只不知道还有多少机会喝了。" 以他
十七八岁的年纪,喝酒如同喝水,也算骇人听闻了。

少年放下酒葫芦,脸色忽然一变,带马前驱一步,双目灼灼的看向了西方。
几乎就在同时,龙格毡瓮面色肃然,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
从暮色里传来,一匹乌黑的战马正从正西方逼近,转眼就到了草坡下。

" 主君!" 浑身是血的骑兵翻到在马下的草丛里," 青……阳……" 报信的
斥候努力探出右手伸向草坡上得龙格毡瓮,可是一口鲜血呛在了喉咙里,他竟是
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瞪着龙格毡瓮,象是要用目光告诉他什么。
东陆少年的脸色在一瞬间惨白如纸,他扭头看向龙格毡瓮,却发现龙格毡瓮只是
神色一闪,随即恢复了平静。毕竟是完全不同的阅历,在这个消息到来的时候,
东陆少年还是不如龙格毡瓮把持得住。

" 我知道了," 龙格毡瓮点了点头。

斥候眼睛里最后一线生机逝去,一头摔倒,再也不可能站起来。

" 吕豹隐还是来了……是我劝你倾全力一战," 少年低声说," 也是我误了
你们真颜部数十万人的命。" " 东陆人," 龙格毡瓮说," 多谢你。" 不知道是
因为蛮族拙于言辞,还是龙格毡瓮已经不想多说,两人间就此沉默了下去。龙格
毡瓮再次看向他背后那个五千人的大队,这个散乱的方阵是他仅剩的兵马,从十
三四岁的少年到五十多岁的老人,都在主君的目光中站了起来。一时间一万道目
光聚集在龙格毡瓮的身上。

他们的背后,星辰已经升起,夜风吹过,草原萧索。

" 我带他们杀过去压一阵," 东陆少年的红枪忽然压在了龙格毡瓮的马头上,
" 你从南方撤走,只要渡海到达东陆,青阳部就再也不能追杀你。如果东陆诸侯
将来再次北征,势必要借助你的威望,你就是将来的蛮族之王。" " 我不想做蛮
族之王," 龙格毡瓮说," 我也不会让你们东陆人北侵。我也不想报仇,青阳王
吕嵩是我舅舅,他对我很好。" 少年惊讶的看着龙格毡瓮,他知道龙格毡瓮的母
亲其实是青阳王吕嵩的姐姐,但是他辅助龙格毡瓮长达数月,还是第一次听龙格
毡瓮评价自己的舅舅。至于" 对我很好" 一句,更让他不明所以。

" 东陆人," 龙格毡瓮抚摸着刀柄," 其实我不是不想归顺青阳,但是我不
能归顺。" " 不能?" " 我们三次收到的劝降书信都不是青阳王的手笔。我写字
是舅舅教的,我认识他的字体。" " 什么?" 少年大惊。三次青阳部来使劝降,
无不极其倨傲,开出的条件是真颜部交出所有的牛羊和武器,龙格毡瓮终生囚禁
在北都城,甚至真颜部十四岁到三十岁的女人也都要到青阳部为奴三年。这样的
条件毫无诚意,所以第三个使节来的时候少年干脆翻脸,一枪把使节扎穿,枭了
首级示众。可是此时龙格毡瓮说来,似乎他早就知道那三个使节都并非青阳王派
出的了。

" 有人换掉了青阳王的书信," 龙格毡瓮扭头看着少年," 有人不让我们真
颜部活下去,所以我们只好战斗。" " 为……为什么?" 少年打了一个寒噤,他
自负聪明,却未尝想到人心能险恶到这个地步。

" 狮子搏狼,狼食麋鹿,麋鹿就草,草也无辜," 龙格毡瓮轻声念颂着这首
歌谣," 真颜部是蛮族七部中最小的,灭了我们真颜部,其他诸部才有更多的土
地和牛羊。青阳是狮子,真颜是草。狮子不吃草,可是麋鹿却会吃草,草是无辜
的,狮子却不知道。" 东陆是诗歌极盛的地方,少年本来看不起蛮族的歌谣,可
是此时听着龙格毡瓮淡淡的念起这首歌谣,才发现原来简简单单的歌词中,却含
有弱肉强食的道理。

"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龙格毡瓮看着少年,挥手指着自己背后的杂兵,
" 我们真颜虽然是小部落,难道就不能活下去么?" 龙格毡瓮问得平静,少年的
心里却如同波涛翻涌。两人静静的对视片刻,风吹过,少年忽然大笑,竟有两行
清泪缓缓而下。

" 要保护家园和亲人的,和我一起来!" 龙格毡瓮拔出了马鞍中的厚背刀,
那柄震慑人心的利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指向前方。方阵中爆发了一阵吼声,这
支老弱残兵也象年轻武士一样投入了战场。

" 狮子王" 龙格毡瓮就这样带领他最后一支军队冲向了远方,那里是烟尘起
处," 青阳之弓" 所带的骑兵利箭在天地昏暗的最后一刻赶到。少年提着长缨红
枪立马在草坡上,看着最后一个方阵冲向了敌人。刚才那个打盹的少年冲上草坡
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战场上的满地横尸。一瞬间,他呆呆的站住,脸色惨白,仿
佛气也透不过来。但是随着他的爷爷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少年提起他简单的木柄
枪,大声吼着冲了上去。

东陆少年没有冲锋,因为冲上去之前,龙格毡瓮说:" 请带我的女儿离开这
里吧,东陆人。" 这么说的时候,西方的余辉剪出了龙格毡瓮的背影,那样一个
萧索而忧伤的背影,让少年为之震动。他忽然觉得龙格毡瓮生在这个世界上竟是
错了,他善良,却又聪明。一个善良的人偏偏看到天地间的真实竟是如此惨痛,
少年终于明白龙格毡瓮的目光下为什么总是带着化不尽的悲伤。

然后狮子王象一头凶恶的狮子那样怒吼,他在头顶挥舞着沉重的铁剑,放马
冲向了远处的战场。远处刀光闪烁,吕豹隐所带领的虎豹骑已经完全击溃了战场
上的真颜军,只等最后一支部队自己送到他的包围中。少年可以想到大队人马中
吕豹隐的冷冷笑意,就像一只搏兔的鹰,毫无怜悯。他甚至可以想到龙格毡瓮被
一支冷箭穿透胸膛,然后落下战马,他那双悲伤的眼睛是否还静静看着天空。

少年忽然举起腰间的酒葫芦,将烈酒一口饮尽,而后把葫芦抛进了黑暗中。

" 去你妈的!" 少年带动了战马,疾电一般冲向了远方的战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冲上去。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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