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武侠:《猎鹰 赌局》
#21
第二章 传说

  代号:人蛇。
  姓名:不详。
  擅长:掩护、穿地、易容、缩骨、脱身、治毒、暗器、暗杀。
  身价:黄金二十万两。
  纪录:行刺三十一次,成功二十七次,无功而退四次。
  失手:无。
  “这样的纪录,赌局里一定也有一份。”
  “好象有。”
  “近三年来,听说他已经被列为十大杀手之一。”
  “好象是的。”卜鹰说。
  “那你为什么不问清楚是谁派他来杀你的?为什么要放他走?”
  卜鹰笑了笑:“我纵横江湖二十年,杀人无数,别人要来杀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
又何必太计较呢?”
  “好,凭你这句话,当浮三大白。”
  “我不跟你喝酒。”
  “为什么?”
  “你吃的太多,影响我的酒兴。”卜鹰道,“你好象永远都吃不饱,你是不是有病?”
  关二大笑。
  一只狼居然已经快被他吃光了,只剩下一颗狼头还完整。
  关二以一把解腕尖刀挑起狼头,卜鹰忽然出手如电,从狼口中拔出一样东西来,在曙色
中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关二问。
  “是牙,是狼牙。”卜鹰说,“狼脸子和眼睛都是你的,这颗狼牙当归我。”
  “羊日夜嚼草,狼日夜嚎叫,所以狼脸子也和羊脸子一样,经久耐咬,都是下酒的好东
西;狼眼子也和羊眼子一样,别有异味。”关二问,“狼牙呢?狼牙有什么用?难道你要把
狼牙装上去咬人?”
  卜鹰不答,只把那颗狼牙给关二看了看。
  这颗从狼嘴里拔出来的牙居然好象是象牙,四面镶金,做得极精致,金边上刻着一个极
小的字:“萧”。
  关二耸然动容。
  江湖传言,都知道昔年名满天下的萧十一郎和狼之间有一种奇特而深厚的感情。
  萧十一郎是个孤儿,从小流浪在荒山旷野间,生活得也象一只狼一样,饥饿、孤独、寒
冷、得不到一点同情和温暖,所以他能深切了解狼的痛苦。
  狼和羊一样,也有生命,也有求生的欲望,也要活下去,也要吃,可是狼牙如果折断
了,往往就会活活的饿死。
  所以萧十一郎经常到荒山中去寻找这样的饿狼,用一种学自波斯医术的技巧为狼群修补
残缺的牙齿。
  这一类的故事,一向只不过是有关萧十一郎许多神奇的传说之一而已。
  可是现在关二已经知道这不仅是传说了。
  “狼牙应该是你的。”关二问卜鹰,“可是这一颗狼牙你能不能割爱?”
  “不能。”
  “我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你交换?”
  “没有。”
  “我有没有什么法子令你改变主意?”
  “没有。”
  关二叹气。就在这时候,山坡下忽然传来一阵阵喊镖的声音。
  喊镖的趟子手中气充足,声音嘹亮。
  “四平八稳,天下太平。”
  天已经亮了,四月的春阳已有暖意。
  一行镖队自前面的道路上,行经山坡。十六个趟子手,衣履鲜明;四位镖师,鲜衣怒
马;十二辆镖车,油漆崭新,走过时,路上留下很深的车辙轮印,显得车子里载的镖分量十
分重。
  十二辆镖车,二十四面镖旗,杏黄缎子面,鲜红的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这是多大的口气。
  保镖的人,如果真能走遍天下都太平无事,那就不是保镖,而是奇迹了。
  在看走在最后面的总镖头,更会觉得这四个字很荒唐无稽。
  这总镖头三四十岁,一百三四十斤,不骑马,不跨车辕,连轿子都不坐,却坐在一张特
大号的太师椅上,使八跳精壮的大汉抬着,身上穿一件鲜红的缎子长袍,前后胸分别绣着四
个杏黄的大字。
  前面是:“诸葛太平”。
  后面是:“天下太平”。
  “这个人就是太平镖局的大老板和总镖头诸葛太平?”
  “是的。”
  “这十五年来,他保的镖,真的没有出过一次毛病?”
  “半次也没有。”
  关二又在叹气。
  “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本事,有时候我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条猪还是人。”
  “他当然是个人,而且是个运气特别好的人。”卜鹰说,“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不
过他的老子碰巧是镖局中最受人尊敬的诸葛英节,他的岳父又碰巧是黑道中最有才能的杜
断;而这两个人又碰巧都为了他们的朋友而死。”
  “江湖中人恩怨分明,所以大家就把这一笔恩情,记在这个活宝贝帐上。”
  “事情好象就是这个样子的。”
  关二剥出一只狼眼睛,放在嘴里含着,就好象小孩子含糖一样,过了很久才悠悠的说:
“只不过每件事都有例外的。”
  “哦?”
  “连当年的陆小凤和楚香帅都有失手的时候,何况诸葛太平。”
  他用一只贼亮的眼睛盯着卜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有预感,他这一趟镖一定保不
到地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这次叹气的是卜鹰。
  “你一直在后面盯着我,原来就是想要跟我赌一赌。”
  “当然。”关二说,“天下的输家一般黑,有哪个不想翻本?”
  “有理。”
  “你赌不赌?”
  “赌局的人,怎么会不赌?你几时见过不接客的蔽子?”
  关二大笑。
  卜鹰问他:“你赌什么?”
  “你有什么,我就跟你赌什么。”
  卜鹰笑了笑:“不管赌什么,这颗狼牙当然是要包括在其中的。”
  “那是一定的了。”
  卜鹰霍然站了起来,也用一只贼亮的眼睛盯着关二,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你听着,要注意的听,要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你放心,我的耳朵没有毛病。”
  “你说你要跟我赌,赌诸葛太平这一趟镖一定送不到地头,对不对?”
  “对。”
  “这样子我不跟你赌。”
  “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这样的预感。”卜鹰说,“所以我也要跟你赌,诸葛太平这趟镖绝对送不
到地头,这样子你赌不赌?”
  关二毫不考虑的回答:“我赌。”
  “不管赌什么你都跟我赌?”
  “对。”
  “反正这一次你是要跟我赌定了。”
  “一点也不错。”
  小屋、大床、茶几、零食、小菜、干果、糕饼、点心、蜜饯、茶、酒。
  关二、张五、张八。老样子的张五和张八,看起来还是象两个木瓜。
  “我不懂。”张八说,“这一次卜鹰为什么要反过来赌?”
  “因为他看我太有把握了。”关二道,“而且要劫诸葛太平的镖,看起来总必要保他的
镖容易的多。”
  “卜鹰自己会动手劫镖么?”
  “他当然不会,赌局的人一向不干扰打赌的胜负,卜鹰决不会违规破例。”
  “我想他也不会。”
  “只不过这一类的事,一定会有别人替他做的,而且一定是专家。”
  “时候已不多,他能在附近找到哪个劫镖的专家?”
  “至少他能找到一个。”
  张家兄弟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好象都已经想到这个人是谁。
  所以他们只好问:“我们能不能找到人对付他?”
  “我们至少也能找到一个。”
  “谁?”
  关二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只淡淡地说:“总有人的,到时候总会看的到的。”
  张家兄弟当然不敢再追问,却又忍不住要问:“如果还有别的人来动这趟镖,敢来动这
趟镖的,当然不会是简单人物。若是被别人把镖劫走了,我们还不是一样输了。”
  “那些人当然也有人对付。”
  “谁?”
  “你以为我是谁,我关西关二难道是个死人?”
  “轻如飞燕胡金袖,生裂虎豹关玉门。”
  关玉门当然不是死人。
  胡金袖也不是。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回复
#22
第三章 绝色丽人

  宽大的袖子,飘逸、柔软、华美,袖口绣着金边,是名家用金线绣出的牡丹。
  袖口里伸出一双玉手,修长、圆润、十指纤纤宛如白玉雕成。
  手在抚琴。
  形式高雅的古琴,音弦清悦。
  琴在几上,几在亭中,梁栋栏杆精美的六角亭,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
  山坡上百花盛开,宛如图画。
  亭中的人也象图画中的人,图画中的神仙中人,叫人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现在却有个人正在看着她,盯着看她,就好象钉子已经钉入石头里,动也动不了,拔也
拔不出。
  卜鹰在看着她,她却在看着另外两个人。
  琴声清悦,两个正循着琴声从山坡下走上来,衣着都很华贵,风度也很好,看见在亭中
抚琴的金袖丽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他们走入山亭,和他低低说了几句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很安静地退了下去。
  然后又来了两个人,情况也和他们差不多。
  前后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一共来了四拨人,循着琴声而来,说完话就静静退了下去。说
话的内容,除了他们自己之外,谁也听不见。
  他们的态度虽然温和沉静,看起来总显得有一点神秘的样子。
  这些人是些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那金袖丽人又是何许人也?他们之间是否在进行一种神秘的交易?
  卜鹰这一次居然好象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在一边作壁上观。
  等到四拨人都走了,琴音立刻断绝,山坡后立刻转出一顶软轿,一个爱笑的绿衫姑娘随
轿而来,服侍丽人上轿,好象根本没有看见有卜鹰这么样一个人。
  轿子又转入后山,卜鹰居然也跟着去了。
  后山的花雾深处有红墙绿瓦数楹,青翠的石子路,通过一扇月门,穿入花丛,接上花
径。
  花径尽头,有小楼一角。
  轿子入月门穿花径,停在小楼前,卜鹰居然一直都跟在后面。
  抬轿的人、吮挝的人、轿中的人,居然好象全都没有看见他。
  这个世界上好象根本就没有他这么样一个人存在。
  轿中人下轿,扶着爱笑姑娘的肩,走入小楼,走上小楼。
  卜鹰居然还是在后面跟着。
  小楼上布置精雅,无疑是女子的闺房,当然也是男人的禁地。
  卜鹰居然也跟着她们走了进去。
  她们走进房,爱笑的姑娘打水、倒茶、拿点心,金袖丽人拢头洗脸、喝茶、脱鞋、除
袜,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脚。
  这些都是女孩子的闺房隐私,都是绝对不能跟男人看到的。
  卜鹰偏偏就在旁边看着。
  她们偏偏就好象没有看见卜鹰。
  这是怎么回事?
  卜鹰难道忽然变成了隐身人?
  这个隐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忽然问这位穿金袖衫的绝代丽人:“你能不能帮我一个
忙?”
  如果他说的话别人也听不见,那怎么办?
  谢天谢地,这个隐形的人说的话,别人总算还能听得见,所以金袖丽人立刻反问他:
“你要我帮忙?帮什么忙?”
  “你能不能找一位名师来,把琴练一练?”
  卜鹰说:“你弹起琴来简直好象……”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练琴?我把琴弹得那么好听干什么?弹给你这个秃子听?”
  卜鹰笑了,她也笑了,原来他们两个人本来就认识的。
  不但认识,而且很认识,她已经觉得不管自己干什么让卜鹰看见都没有关系。
  除了卜鹰外,别的男人就不同了。
  别的男人如果随便看了她几眼,眼珠子很可能随时都会不见。
  胡大小姐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可是她刚才在那山亭里抚琴,为的是什么呢?她跟那些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一些神秘
的交易呢?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回复
#23
第四章 大小姐的密谋

  胡大小姐真能喝,喝得越多,眼睛越亮,看来越清醒,让人永远都看不出她的年纪。
  卜鹰只记得他们认识已经有十二年了。
  “今天我跟那四票人,又做成了六件交易,其中有四件都跟一个人有关。”大小姐问卜
鹰,“你猜这个人是谁?”
  卜鹰连想都不想:“诸葛太平。”
  “对了,有赏。”
  大小姐亲自倒了一杯酒,看着卜鹰喝下去,还喂了他一撕风鸡。
  “说起来也真奇怪,这个诸葛太平倒真是个怪人,一举一动好象都特别受人注目,连他
放个屁,都有人赌他那个屁臭不臭。”
  大小姐自己也喝了一杯酒,然后又喝了一杯,然后再一杯,然后才接着说:“今天那四
票人,来赌的都是诸葛太平,赌他住在哪里,赌他晚上找不找女人,赌他一顿吃多少肉,赌
他洗不洗澡。”
  卜鹰忽然问:“有没有人赌他能不能把那一趟镖平安送达目的?”
  “没有。”
  大小姐说:“这也是怪事,大家好象都认为,只要是他保的镖,就一定能平安无事。”
  卜鹰冷笑:“这一次恐怕未必。”
  “未必?”大小姐显得很惊讶,“难道你已经知道‘手到擒来丁一抓’和‘探囊取物公
孙易’这两个劫镖从未失手的大盗,这一次要来动他的镖?”
  “我不知道。”卜鹰淡淡地说,“知道了也没有什么,诸葛太平的镖他们还动不了。”
  “那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另外有一个人这一次要动他的镖。”
  “这个人比丁一抓还凶?”
  “凶得多。”
  “这个人比公孙易还鬼?”
  “鬼十倍。”
  大小姐的眼睛更亮也更漂亮,她的好奇心显然已经被引动了。
  “这个人究竟是谁?”
  “是你。”
  “我?”大小姐好象吓了一跳,“你说的这个又凶又鬼的人就是我?”
  “是的。”
  “我要动诸葛的镖?”
  “是的。”
  大小姐喝了杯酒,又喝了一杯,再喝一杯,又再喝一杯,忽然银铃般笑了,风中的银铃
般笑个不停。
  “想想看,这件事一定有趣得很。”
  “当然有趣。”卜鹰的眼中也有笑容,“简直有趣极了。”
  没有趣的事,卜鹰是绝对不会让大小姐去做的,大小姐也绝对不会去做。
  有趣的事,你不让她去做都不行。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回复
#24
第五章 吃遍天下混战八方

  每个人都有权做他自己认为有趣的事,吃,无疑是诸葛太平认为最有趣的事之一。
  他正在吃。
  桌子是用六张方桌拼起来的,上面铺着一张崭新的、用杏黄色的缎子缝成的桌布。
  桌子上摆了大概有四五十种各式各样的汤和菜,有的菜大家都认得,也看得出使用什么
做的,其中鸡鸭鱼肉野味海鲜当然都少不了。
  另外还有一些菜,别人非但不认得,简直连看都没有看过。
  诸葛太平高高坐在一张特制的太师椅上,最少比普通的椅子要高出两尺。
  这样他才可以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看得清楚,吃得才高兴。
  现在他吃得好象有点不高兴,甚至还有一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么多菜,难道还不够让他开怀大嚼?
  门外是个很宽敞的院子,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震屋瓦的大笑。
  “一人独饮,没有对手,固然无趣,一个人独吃,没有对手,也一样无趣得很。”关二
的声音大笑着道,“诸葛先生,你说对不对?”
  对,当然对。
  诸葛太平精神一振,喜动颜色,大声道:“外面是什么人?快请进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关二已经进来了,来得真快。
  诸葛太平眯着眼,上上下下把这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打量了一遍。
  “你能吃?你能跟我对吃?”
  “放眼天下能够和你对吃的人,说起来大概也只不过两三个人而已。”关二说,“蜀中
唐门的那位唐大官人,大概可以算是其中之一。”
  “对。”
  提起这位唐大倌,诸葛太平显得更有劲了。
  “那一次我跟他痛吃了两天两夜,吃的真是痛快淋漓,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问关
二,“可是另外一个能跟我对吃的人是谁?难道是你?”
  “就是我。”
  诸葛太平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眯着的眼睛里忽然有光芒暴射,就好象叶孤城出战西
门吹雪时的神情一样。
  “难道你就是关西关二关玉门?”
  “就是我。”
  “听说你随时都可以吃,永远都吃不饱,那是不是真的?”
  “是。”
  诸葛太平大笑:“那就好极了,实在真是好极了,好得不得了。”
  “咱们现在就开始,先来一点小吃怎么样?”
  “好。”
  他们的小吃,也不太多,只不过就是桌上这六八四十八样的大菜。
  小吃之后,才是正餐。
  诸葛太平说:“今天咱们的主菜,叫做‘混战八方’,你看怎么样?”
  “先拿来看。”
  桌子上的菜都已经清除了,架上了一个木架,大概有三尺长三尺宽。
  一个瓦锅端了上来,刚好可以四平八稳的摆在木架上。
  “好大的锅。”
  锅盖掀起来,一阵浓烈的肉香立刻象魔法一样散布开来,里面红红的炖着一锅肉,还在
冒泡。
  “好一个混战八方。”关二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里面最少也有八种肉。”
  诸葛太平大笑:“果然名不虚传,果然是大行家。”
  他又说:“吃这种肉,要有一种特别的吃法,光吃肉就变得象是乌龟吃大麦,糟踏了好
东西。”
  “我懂。”关二说,“光吃肉,显不出肉的好味道来,一定要东西衬一衬才行。”
  “对,对极了。”
  要怎样一个吃法才算正确呢?
  先把一张直径两尺左右的烙饼,平摊在桌上。饼要烙得薄,还要烙得有劲道,才不容易
破。
  饼摊好了,拿一根三尺长的保定府玉白葱来,掐去葱青,只剩葱白,蘸上皇宫大内太监
做的上好帽未,搁在旁边。
  然后用木杓杓起三四杓大肉,大概有一斤到一斤半之间,杓在烙饼的中间,成一长堆;
然后把左边的烙饼盖上去,再把右边的烙饼盖在左边的饼上,尾部卷起,卷成一条长筒,用
两只手捧着,揣在怀里,就可以开始吃了。咬一口葱帽未,咬一口饼。左边一口,右边一
口,中间再一口。
  诸葛太平道:“那时候只看见顺着嘴角往外流油,那种味道,吃什么都比不上。”
  他说得眉飞色舞,关二却叹了口气。
  “如果再加上一点迷药、毒药之类的东西,那种滋味就更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
  “迷药?”
  “这么大这么香,味道这么浓的一锅肉,就算加半斤迷药进去,别人也吃不出来的。”
关二淡淡地说,“如果下毒的人是探囊取物公孙易,大概只要吃一口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干什么?”
  “足够有充裕的时间让他们把镖车运走。”
  诸葛太平用力一拍桌子:“这个王八蛋,就算要劫我的镖,也不该把迷药下在肉里,糟
踏了这一锅好肉,害我吃不成。”
  看他的样子,糟踏这一锅肉的罪行好象比劫镖还严重。
  关二笑了。
  “幸好他还没有把迷药下在肉里,就已经被我们的五掌柜和八掌柜先请了过来,连他的
死党丁先生都一起请来了。”
  丁一抓练的不是鹰爪功,右手的手掌却特别大,不但比别人的手大,比自己的左手也要
大一半。
  据说他一只手里就可以用七七四十九件暗器,凭他的腕力、指力、夹力和指甲关节间的
弹力,同时把暗器打出去,专打人身上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和十三处致命要害。
  公孙易却是个很少用手的人,他用的是他身上最发达的一部分。
  他的脑袋。
  现在两个人看起来,衣衫都有一点不整,头发也都有一点零乱,他们本来都是很讲究修
饰的人,刚刚无疑经过了一番苦战。
  张五和张八身边带的人,平时虽然看不见,一出手就足够让别人看老半天的。
  诸葛太平一直在摇头叹气。
  “你们这是何必呢?何必一定要动我的镖呢?让我过几天舒服日子,你们自己也好过几
天舒服日子,岂不是天下太平?”
  诸葛叹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来惹关玉门这个倒楣鬼?”
  丁一抓声音嘶哑,眼中布满红丝,瞪着关二。
  “关西关二几时做了镖局的奴才?谁能想得到。”
  “老实说,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只不过一个人一生中,总要做几件连自己都想不到的
事的。”
  “有理。”诸葛太平说:“有理就有肉吃,来,吃,酱油麻油通通有,大家一起吃。”
  关二大笑:“那是当然非吃不可的。”
  他刚刚学会了吃炖肉的最正确的方法,现在好象有点迫不及待了。
  看见他开始吃肉,公孙易脸上忽然露出了极奇怪的表情。
  他一向是个不动声色的人,脸上很少有表情,现在却好象忽然看见关二的鼻子上长出了
一朵花来。
  这时候丁一抓已出手。
  就在关二、诸葛太平和张家兄弟刚把第一口肉吞下去的时候,他的大手已经发出了满天
花雨。
  花非花、雨非雨,每一道花雨,都可以杀人于刹那间。
  这一点大家都明白的。
  丁一抓纵横江湖,把别人保的镖银看成自己的一样,伸手就拿,手到擒来,当然是有道
理的。
  这一点关二他们也不会不知道。
  奇怪的是丁一抓威震江湖的暗器一出手,他们居然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即不招架,也不
闪避。
  关二的手仿佛抬了抬,但是并没有举起来。眼看着这些封喉致命的暗器就要穿入他们的
要害。
  忽然间,一条人影燕子般的飞来,一只大袖,金光闪闪。
  大袖飞舞,飞燕去来。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花雨消失间响起:“七七四十九件暗器,胡金袖拜领,大好人命
四条,胡金袖奉还。”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回复
#25
第六章 结论

  花径深处的小楼前树荫下,摆着一桌酒,甜甜的,刚用春冰镇过的波斯葡萄酒,却又偏
偏带着一点淡淡的郁金香的香气。
  青山远处白云花树间,仿佛有人在曼声而歌:“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只可惜长袖飘飘的女主人虽然能醉客,客人却都清醒得很,好象连酒都不好意思喝了。
  客人是关二、张五、张八、公孙易、丁一抓和诸葛太平,半客半主的是卜鹰。
  女主人花容胜玉,长袖绣金,和镖车里的黄金一样,都是十足十的纯金。
  天下太平的镖车毕竟也有不太平的时候。
  大家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呢?
  公孙易:“我实在觉得很奇怪,大家好象都认为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会在肉里下毒。”
  丁一抓:“那种迷药决不比公孙易的差,我只闻到一点气味,出手就已经慢了。”
  胡金袖:“幸亏你慢了那么一点点,所以现在大家还都很太平。”
  张五:“我无话可说。”
  张八:“轻如飞燕胡金袖,果然了不起。”
  诸葛太平:“不管怎么样,现在总算又天下太平了,我已经又叫人炖了一锅肉,已经架
在炉子上了。”
  关二:“你这一锅肉,我非吃个痛快不可。”
  关二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吃了一惊。
  一向心高气傲的关玉门,这一次一败涂地,居然还有心情吃肉。
  ——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关二?
  卜鹰已经注意观察了他很久,现在才开口:“这一次赌局,我绝对没有插手,只要有我
的赌局,我就不会插手。”卜鹰很郑重地说,“这是我的规矩,你应该相信我。”
  “我相信你。”关二说,“我一直都相信你。”
  “现在诸葛太平的镖车已经被劫了,镖银已经在胡大小姐的地窖里。”卜鹰问关二,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输了?”
  “不是。”
  “你还没有输?”
  “我当然还没有输。”关二看着卜鹰,其中充满笑意,“这一次输的是你。”
  关二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吃了一惊。
  一向言出如山的关玉门,这一次难道想赖皮?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上一次薛涤缨和柳轻侯的赌局,我们左也输,右也输,里里外外一共输了一百万两,
其中有二十三万两,付的是大通的金票。”
  “对,我已经点收过。”
  “想不到的是,一向财力雄厚的大通居然垮了,他们发出去的十足兑现的金票,也已在
一夜之间变成废纸。”关二说,“这消息现在虽然还没有传出去,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
  他说:“大通可以垮,财神不能垮,所以我们连夜凑了二十三万两黄金,请太平镖局押
镖,送到赌局去,换大通的废票。”
  说到这里,关二的声音都仿佛年轻了起来。
  “这趟镖本来就是要送到赌局里去的,所以我才会领头吃那锅肉,好让你们自己把镖运
来。这里也是赌局的分支之一,我们正好把镖银平安送达。”他微笑的面向卜鹰,“所以这
一次输的是你,不是我。”
  诸葛太平吃吃的直笑。
  “有了诸葛太平,一定天下太平,这句话各位一定要牢记在心。”
  关二伸出手,刚伸出来,狼牙已经在他手里;他却偏偏还故意吁了口气,看着卜鹰说:
“每个人都难免有做输家的时候,难得做一次输家,也不必太难受。”
  “是的。”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回复
#26
第七章 尾声

  卜鹰真的好象并不太难受,而且还有心情喝酒,而且还喝得很愉快。
  这个人真有风度,真输得起。
  胡金袖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双白藕般的手臂,剥着莲蓬,却用眼角瞟着卜鹰:“看
样子你这一次的诡计又得逞了。”
  “诡计?”卜鹰好象完全听不懂得样子,“什么诡计?”
  “这一边你虽输了一枚花八十五两银子弄来的冒牌狼牙,那一边最少也要赢进三五百
倍。”
  “那一边是哪一边?”
  “当然是诸葛太平那个胖猴子那一边。”
  “猴子既然能胖成他那样子,当然奇精无比,我怎能弄到他的。”
  “你一定告诉他可以让关二帮他把镖银平安送到,他一定故意不相信,故意要跟你赌,
其实心里宁可输。”
  “为什么?”
  “因为他输了,镖银就会平安送到,诸葛太平就依然天下太平了。”胡金袖吃吃地笑
道,“所以这一次真正的赢家还是你。”
  卜鹰微笑。
  “不管怎么样,我总算还是让关二赢了一次,至少让他自己觉得自己赢了一次。”
  清亮的下弦月、多彩的黄金杯,卜鹰浅浅的啜了一口葡萄酒,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
  “做赢家虽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至少总比作输家好。”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回复
#27
追杀

楔 子

  赌局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尤其是负责管理资料的孙老夫子,忙得想回去吃一顿他女儿做
的晚饭都没有时间,因为号称近三十年来,江湖中最刺激的一场追杀行动已开始。
  对于这一次追杀,至今各地都已经有人来打听赌局接受赌注的盘口,所以有关这次追杀
行动中两个人的资料,也纷纷自各地涌来。
  这两个人当然都是名人,追的一方是新近才入刑部当差的程小青,据说他最近几乎因为
一件冤狱而遭处决,所以才下决心,入刑部,管世间所有的不平事,捉罪犯归案,为冤情昭
雪。
  有关他的资料大致是这样的:
  姓名:程小青。
  年纪:二十五。
  特长:自幼喜爱狩猎,所以视察力极佳,反应极快,而且善于在野外求生。
  武功极杂,出手一击,极少失误。
  用左手,右手已齐腕断去。
  家世:父名程元,人称“八臂神龙”,乃西北大豪,各门各派的兵刃武功都曾练过,壮
年死于中风。
  母名关玉仙,即“生裂虎豹关玉门”关二先生之妹,人称“三姑奶奶”,与人交手时,
骁勇刚猛,犹在关二先生之上,在西北一带,威名远震。
  程小青追杀的一方,不但是横行天下的大盗,也是武林公认的奇才,个性却很孤独,经
常一个人露宿在野外。
  这个人姓白,名荻,又叫做白荻花,作案之后,通常都会留下一枝白色的荻花作为标
志,所以也只有在荻花开放时那短短一段时日中,他才出来作案。
  有关他的资料,大致是这样子的:
  姓名:白荻、白荻花。
  年纪:不详,约二十五。
  家世:不详。
  特长:传说中,自幼即与狼群为伍,对旷野中所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生存力极强,与
传说中的萧十一郎有几分相似。
  武功怪异,耐力极强,又一次曾经逃入乱山中,和追捕他的二十九名高手抗拒了三日三
夜,结果仍然逃脱,追捕他的高手,却有二十一人死在乱山里,经此之后,江湖中人再也不
愿提起追杀他的事,参与那次行动的人,生还之后,立刻全部洗手归隐。
  特性:作案时只对豪门下手,只取珠宝红货。
  讲究衣着,在旷野中仍然保持仪表修洁,有人曾经形容:“又一次我们在追捕他两天之
后看见他,他看起来居然还象是刚准备去赴宴的贵宾一样。”
  这两个人,可以说是旗鼓相当的武林奇才,所也这一次追杀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已轰动
江湖。
  综合了各方面的资料,赌局最后决定的盘口是——一比一。
  对于这次的成败胜负,谁都没有把握。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回复
#28
第一章 必胜之战

  秋,深秋,木叶萧萧。萧瑟的秋风穿林而过,听起来就象是刚从仇人咽喉间划过的刀锋
一般。
  山间的小路上落叶满径,秋林中杳无人踪,连鸦群都飞得一只不见,却有一个人高卧在
一棵枣树的枝桠间,手里倒吊着一只羊皮酒袋,风吹木叶,簌簌的动,他的人仿佛也在随风
摇曳。
  一个顶秃如鹰,目光也锐利如鹰的人,却有一只猎犬般的鼻子,一只狡兔般的耳朵,一
个如骆驼般的胃,和一只狒狒般强而有力的大手。
  他的情人胡大小姐曾经形容过他——
  “这个人就象是很多种野兽混合成的,人的成分反而很少,也许只有一张嘴,因为只有
人的嘴才有这么好吃,而且吃得这么挑剔。”
  对于这种评论,他从来不予反驳争辩。
  ——一个男人如果要和女人争辩,就好象要和一条狗抢肉骨头。
  这个人当然就是卜鹰。
  山路上居然又有人来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衫的年轻人,百衣如雪,一尘不染,背后
斜背着一柄乌黑剑鞘的长剑,配着同色的丝绦,和一双用硝过的小牛皮制成的黑色短靴。
  这个看起来就象是个春秋佳日在仆从陪伴下出来行猎的贵公子,可是他的神情却极谨
慎,行动更轻健矫捷,走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来的声音决不会比一只松鼠大很多。
  他的目光更锐利,也跟卜鹰一样,看起来就象是一只鹰。
  他很快就看见了卜鹰。
  魁伟的身子穿着件软软而贴身的黑丝长袍,赤足上套着只带着异样光泽的多耳凉鞋,手
里一袋羊乳酒,像一片云一样斜卧在树梢。
  这么样一个人会是谁?
  年轻人笑了,笑容纯真而带着稚气,在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骤然出现这种笑容,就象
是乌黑云层中忽然出现了阳光。
  “卜先生?”他问,“卜鹰?”
  “是的,我就是卜鹰。”懒洋洋地喝了口羊乳酒之后,卜鹰才反问,“白荻?白荻
花?”
  “是。”
  卜鹰大笑:“你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也一眼就认出了你,看来我们两个都可以算是名
人。”
  “尤其是我,最近好象更有名。”白荻苦笑,“如果阁下是在这里等着我的,我也不会
奇怪。”
  “我为什么要等你,难道我还想拿着你的人头去领赏金?”
  他把羊皮酒袋抛给了树下的年轻人,酸酸的羊乳酒,一下咽喉,就变成了一道烈火。
  “我只不过是来看看的。”卜鹰说。
  “看什么?”
  “看人杀人,看杀人的人。”卜鹰说,“那都比杀人有趣的多。”
  “这里有人杀人?”白荻问,“这里有杀人的人?”
  “现在没有,很快就有了。”
  “有杀人的人,当然就有被杀的人。”
  “当然!”
  “你看我象哪种人?”
  “我看不出。”
  卜鹰接过年轻人抛上去的酒袋,又喝了两大口。“我只看得出这里是个好地方,无论要
杀人还是被杀,都是个好地方。”
  “你还看出了什么?”
  “我若是被人追杀,逃到这里,一定会停下来,因为前面的那段山路很难走,能进到这
里来的人,绝不会太多。”
  “非但不会太多,甚至可能只有一个。”
  “所以我就会等在这里,先观察好地形和地势,选择好一个一出手就能制敌机先的地
方,先取得优势,”卜鹰说,“高手决胜,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然后呢?”
  “然后我也许会设下一些小小的陷阱,兵不厌诈,在生死之战中,更不妨用一点手
段。”卜鹰说,“这也是兵家常事。”
  “所以你并不想管这件事。”
  “我说过,我只不过是来看看的。”卜鹰说,“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妨把我当作一块
石头,一段树枝,你尽管做你自己要做的事,就好象根本没有我这个人存在。”
  白荻立刻用一种很肯定的态度说:“好,我相信你。”
  暮云四起,升于脚下,天色已渐渐暗了。
  卜鹰早已闭上眼睛,仿佛已睡着,白荻做了些什么事,他好象真的完全不知道。
  可是现在他却忽然问白荻:“你已经准备好了?”
  “嗯。”
  “现在你对这一战已经有几分把握?”
  “现在我只想喝口酒。”
  “庆功酒?”
  “对,庆功酒。”
  “决战之前,先喝庆功酒。”卜鹰问,“难道你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白荻微笑,喝酒。
  “你会不会低估了你的对手?高估了自己?”
  白荻带着微笑,很平静地说:“我这一生,如果有一次把这一类的事估计错误,只要有
一次,现在我早就已是个死人了。”
  高手决战,如果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无论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种不可
原谅的致命错误。
  卜鹰看着树下的年轻人,眼色中带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那么现在你就等着杀人吧。”卜鹰说,“我相信要杀你的人已经来了。”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回复
#29
第二章 魔刀复出

  树林里这块空地,大约有两三丈方圆。这里的树木也不知是因为被人砍伐,还是受不到
阳光雨露,幼小时就已枯死。
  空地上积满了落叶,如果不是高山上很少雨水,恐怕早已变成一片沼泽。
  对于这一类的地方,白荻显然很熟悉,片刻间他已在这里做好了七八个陷阱。其中有模
仿猎人捕鸟用的弹枝、有埋在落叶下的尖石或坑洞,虽然都是些很简单的陷阱,可是在高手
决战时,每一处简单的陷阱都足以致命。
  高手决战,身子只要在一刹那间失去平衡,就给了对方一击致命的机会。
  白荻选了棵高树,站在树下,背后的剑柄已经调整到最顺手的角度。
  这里也正是这块空地上地势最好的地方,背对着光源,不致让落日的余光刺眼,人顺着
风向,可以让出手的速度更快。
  每一个细节他都计算的很精确。最重要的一点是,现在他已经定下了心,沉住了气,而
且已经尽力把体力恢复。
  程小青虽然是追捕者,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会有些心浮气躁。
  所以他可以等。
  以逸待劳,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制胜的必要因素之一。
  这时候他当然也已听见了程小青的脚步声。
  程小青的脚步声居然很慢、很沉稳,显然是一步步慢慢走上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他好象并不急着追上白荻,也不怕白荻听见他的脚步声。
  这个可怕的对手,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看来他远比白荻估计中还要可怕得多。
  低估了自己的对手,这一点就是个致命的错误,白荻心里反而有些不安了。对即将面对
强敌的人来说,这也是种不好的征兆。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沙沙”声,就好象渔夫在海面撒网的声音一样。
  白荻想到他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种声音的,却想不到这里居然真的有人在撒网。
  一片巨大的鱼网,就象是一片乌云般从半空中落下来。这一片空地和四周的树木,竟都
在这面巨网的笼罩下。
  白荻身子窜出,想从网底窜出去。
  他的反应一向很快,动作更快,可惜这次却慢了一步。
  它的人还未窜出网底,前面已经有一片刀光在等着他。刀光密不透风,刀势连绵不绝,
用的竟仿佛是昔年东方魔教的独创刀法“如意天魔连环式”,刀法虽然还未练成,威力已足
够让任何人都无法越雷池一步。
  白荻立刻被挡了回去。
  一挡回去,就被巨网罩住,只听见一个人在鼓掌。
  卜鹰在鼓掌。
  “太湖三十六友,撒网的手段果然高明,难怪有一网打一千八百八十斤湖鱼的惊人纪
录。”卜鹰道,“只可惜白荻花走遍天下,太湖群渔中的人居然连一个都不认得,否则也不
会象鱼一样落网了。”
  白荻居然就在网中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居然还是面不改色,反而对也在网中的卜鹰笑了
笑。
  “网本来就在,我不入网谁入网?”
  “有理。”
  “何况你可不是特地来看我入网的,这次你想必又赢了一注。”
  “一面看看,一面赌赌;若是只看不赌,岂非无趣得很?”
  “有理。”白荻微笑,“只可惜最有趣的事你没看到。”
  “最有趣的是什么?”
  “是魔刀。”白荻说,“如意天魔,如意魔刀,横扫天下,绝代天骄。”
  “好一把刀。”
  “端地是好一把刀。”
  “幸好我也已看过了,”卜鹰说,“程小青程大官人用的虽然不是昔年那一把横扫天下
的‘小楼一夜听春雨’,可是他的刀法我总算见过了。”
  白荻又笑,大笑。
  “你见过了?你见过了什么?”白荻说,“昔年魔教教主以一柄‘小楼听雨’纵横天
下,独创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每式三十六招,每招一百零八变,招中套招,紧扣连环,第一
刀劈下,就让人再也没有喘息的机会。”
  他大笑问卜鹰:“你说你已见过了,你见到了什么?”
  卜鹰苦笑。
  程小青忽然开口,冷冷地说:“你们若是要看一看我的刀法,那也容易。”
  程小青的确变了,变得异常冷静,只是那一股傲气确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一个人若是少了这股傲气,这个人活着就无趣得很;可是一个人如果有了这股傲气,他
的对手就有了诱他犯错的机会。
  程小青也不例外。
  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就是要人把那面巨网象帐篷般撑起。
  他自己居然也钻了进去,带着他那柄最近才请当今江湖铸刀的第一名匠徐稚子打造成的
奇型弯刀钻入了这面他自己设下的巨网中。
  他不但要让白荻看一看他的刀法,也要让卜鹰看一看。却忘了魔教的魔刀绝不是给人看
的。
  这一点不但他自己忘记,卜鹰和白荻好象也忘记了。
  白荻本来绝对不该忘记,也不能忘记的。
  在那些神秘的沙漠和旷野中,在那些黑暗而恐怖的孤寂之夜里,他应该听过某一位天魔
的咒语:“阿萨迷,般刹奇古古,阿诺萨奇古古,迦叶亚,德斯特尼,迦利亚,奇诺米
西。”
  那意思就是说:“至尊无敌的刀,使敌人的鲜血化为地狱之火,若有人的眼看过,他的
眼必瞎,身心都将受火炼之苦,万劫不复。”
  也许白荻曾经听过这咒语,但是他心里并不是真的想看这把刀,魔刀,他只是想乘程小
青入网的时候,乘机冲出去。
  所以巨网刚刚掀起一尺多高时,他的身子已经窜了出去。他整个人就象是贴着地面一
样,平平的窜出去的,就象是一枝被强弓射出的箭。
  这种身法并不好看,也并非时常都能用得着,可是练起来,却比练任何一种轻功都辛
苦,所以武林中练过这种轻功的人并不多。
  程小青显然也没有想到他会使出这种身法,拔刀时已迟了一刹那。
  一弹指间即为六十刹那,可是在某些情况下,这一刹那就是生死之分了。
  电光火石一闪,生死已经异途。
  人类的生命,多么脆弱。
  就在这一刹那间,眼看着白荻已自程小青身子的右边冲了出去。
  当然是身子右边,程小青用的是左手,刀也在左手边,他身子右边的某一个角度正是他
全身唯一的死角。
  白荻的身法一展,不但可以乘机冲出,还可以从他的死角发动突击。
  这一击,很可能就是致命的一击。高手决战,每一次出手都可能是致命的一击。
  但是这一击并没有发出,白荻也没有冲出去。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有极尖锐,却
极轻细的暗器破空声。
  白荻只觉得左腿的关接处仿佛被虫蚁叮了一下,仿佛有一刹那失去了知觉。
  他身子的平衡力立刻被毁,虽然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却已足够。
  足够让程小青拔刀、出手;足够毁灭一个人的魂魄,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火狱。
  刀光一闪,带着种奇妙而诡异的弧度划出,就象是倒映在水中的一弯新月在水波被微风
吹皱时那种变形的月影般的弧度。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月影的诡秘变化,因为每一次微风吹动水波时,水中月影都会有一种
完全不同的变化。
  每一种变化都不是任何人事先可以预料得到的。
  白荻没有避开这一刀。
  刀光一闪,一串血珠就象是一条珠练般斜斜的抛了出去。
  白荻用尽全身力气,想改变自己的身法行动的规律。
  他知道魔刀的可怕。
  只要一刀得手,第二刀就会立刻跟着划出,依照对方行动时某种不变的准则划出,就象
是鬼魂已附上了你的身一样,永远紧跟着你;第二刀之后,立刻就有第三刀,第四刀……
  白荻明知它的可怕,可是悲惨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了。
  天魔已经紧紧贴住了它的魂魄。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血珠一串串抛起。鲜红的血珠,暗淡的黄昏。
  但是白荻还没有死,刑部也不要他死,还有口供没有问出来,一条有关上百万两金银的
口供,有时候远比几十条人命还重要的多。
  白荻的身子已经站不起来,神志却仍清醒,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肌肉,看起来就象是一
个充满了怨毒的笑纹。
  他仿佛是在带笑看着卜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卜大老板,多谢你来看我,让我总算
也看清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忘记。”
  卜鹰居然还笑了笑:“只可惜你这一生剩下的日子已太少。”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回复
#30
第三章 神仙公主

  人退去,羊皮袋中的酒已空;卜鹰脸上的笑容却还在脸上,就象是已凝结成形。
  就象是有人用一把刀,将那一条条扭曲的笑纹雕刻到他脸上去了。
  黑暗的枯林外,却亮起了一串灯光,一连串巧手缀成的珠灯,一盏盏飘飞过来,在这凄
冷荒寒的深山中,看起来明明应该象是鬼火,却又不象。
  天上地下,都不会有如此辉煌美丽的鬼火。
  四个黑脸白牙的昆仑奴,抬着张两丈长一丈五尺宽的平榻,自飞舞的珠灯中,大踏步而
来。
  一个神仙般的绝色丽人斜坐在平榻上,一头漆黑的长发轻柔如雾水,一双明亮的眼睛灿
烂如晚星,身上穿着件非丝非麻、五色缤纷的彩衣,却将左边一半香肩露出,露出了一片雪
白的皮肤,滑如凝脂。
  她的手里也在发着光,一只用波斯水晶雕成的夜光杯里,盛满了蜜汁般的美酒。
  她的笑容却比蜜更甜。
  看见了这么样一个人,卜鹰却在叹气。
  “是你。”他苦笑着叹气,“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不是一位公主该来的地方。”
  “你能来,我就能来。”神仙般的公主发起了娇嗔,“我要来就来,谁也管不着。”
  她生气的时候,笑得居然还是那么甜。
  卜鹰却好象看不见。
  “对,你可以来,幸好我也可以走。”卜鹰说,“我要走就走,别人也管不着。”
  他已经振衣而起,好象真的要走了,神仙般的公主却象活鬼一样大叫了起来:“不行,
你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公主的眼珠子直转,“我有要紧的事找你。”
  “什么要紧的事?”
  “要债,当然是找你要债。”
  卜鹰又在叹气了,他实在不能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比要债更要紧的事确实不多。
  “这一次,我也在你们的赌局里压了一注,我赌那个白荻花一定跑不了的。”公主得意
洋洋地笑,“这一次你总算输了。”
  原来卜鹰赌的是白荻,白荻要逃走,他就赢了。那他为什么要用隔空打穴的功夫,用一
块碎石去打白荻右腿的穴道,让白荻恨他一辈子?
  卜鹰做的事,总是有很多让人无法明了的,他自己也不愿解释。
  他本来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我行我素,谁都不顾。
  所以现在他只问这位公主:“这一注你下了多少?”
  “不多,一点都不多。”公主笑得更甜,“这一次我只不过押了两百五十万两而已。”
  这一次轮到卜鹰吓一跳了,好象差一点就要从树上摔下来。
  “两百五十万两?”卜鹰又在鬼叫,“你是不是钱太多了?你是不是有点疯病?”
  “我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想赢点钱而已。”
  “你若输了呢?”
  “输给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外人,两百五十万两又不算太多。”
  卜鹰不但在喘气,而且开始呻吟,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居然把两百五十万两看得不
值一文,遇见这种人,你能拿她怎么办?
  除了喝酒之外,还能怎么办?
  刚抢下她手里的水晶夜光杯,将杯中酒一口气喝下去,卜鹰就看见太湖三十六友中石伯
人远远的飞奔了过来,就好象刚碰见鬼一样。
  太湖三十六友都是钓友,钓友讲究的是忍耐、镇静、等,一定要能等,一定要沉得住
气,水里的鱼儿才会上钩。
  现在这位钓友早已将平日养气的功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喘着气道:“糟了糟了,跑了
跑了。”
  “什么事糟了?”卜鹰问,“谁跑了?”
  “白荻花跑了。”这位钓友说,“他身受刀伤二十一处,想不到居然还是被他跑了。”
  “跑去了哪里?”
  “除了死路,他还能去哪里?”
  程小青铁青的脸骤然在灯光下出现,脸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丝表情,“他不跑,也许还能
多活些日子,跑了只有死。”
  “带着五百万两一起死?”
  程小青的脸骤然扭曲,就好象被人抽了一鞭子。过了很久才说:“是的,他还没有供出
京城道上那七件大案的藏银下落,就滚下了那道悬崖。”程小青冷冷地说,“他是存心要死
的,幸好他不管是死是活,都再也见不到那五百万两。”
  珠灯仍在,程小青已去远,神仙般的公主居然也叹了口气,指着心口说:“好可怕的
人,我真的怕死他了。”
  “他本来不是这样子的。”卜鹰目送着程小青的身影,眼中带着沉思之色,“他本来是
个很有朝气的年轻人。”
  “他怎么会变了?”
  “因为一把刀。”卜鹰的神色更凝重,“一把足可让他纵横天下的刀。”
  “魔刀?”
  公主脸上神仙般的甜笑已不见。“我只知道世上唯一的一把真正的魔刀,就是昔年魔教
教主那一把‘小楼一夜听春雨’,可是这把刀好象并不在他手里。”
  “刀本无魔,魔由心生。”卜鹰道,“如果有心魔附在刀上,不管他用的是哪一把刀都
一样。”
  “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有心魔?”
  “因为他的刀法。”
  ——水中的残月,妖艳的水波,随着水波扭动变化的月影,不可思议的速度,一串又一
串的血珠,一刀又一刀。
  卜鹰眼中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恐惧。
  “我从未见到过那样的刀法,但是我知道,那就是魔刀。”他说,“一个人心中若是有
了那样的刀法,心中就有了魔。心魔也就是天魔,天魔附身,心魔附刀,变化如意,纵横天
下。”
  卜鹰慢慢地接着说:“一个人如果能纵横天下,他怎么会不变?”
豪杰刚猛似烈火,
天赐神将助魏国。
吕布军前失虎目,
英雄气短博望坡。
回复


跳转到:


正在阅读该主题的用户: 1位游客
您的访问已通过Cloudflare保护,访问自美国/loc=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