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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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近高考的几个月中，我、小猫、马兵等几人之间却发生了一段秘密的、纠缠不清的爱情故事。我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小猫？小猫和马兵之间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在小猫的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故事？……高考来临了，这段故事里其实没有赢家，谁是笑到最后的人？而谁又是哭到最后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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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静悄悄的月光 一


暗香浮动的花，在月光下我感觉像是看见了一朵渐次开放的婴粟，小猫在我前面猫着腰移动，我嗅着芬芳的香味儿，我想，那就是女人的味道，跟我们偷来的花一样。
　　

　　一

　　

　　“往右！”，小猫趔趔趄趄地在前面走得很快，经过小桥的时候她又突然停了一下，两只手往细得一把能握下来的腰肢上一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那样子就好象是今晚带上了我简直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我在后面落下了一大截，这个和我一样戴着高度数眼镜儿的小女生，这会儿不得不停下来等我：“往右往右，快点啊你！”桥下面月光照耀下的流水闪着银亮的小光片，过了小桥，就是一片稻田了。

　　夏天的晚上很凉快，藏在稻秧中的青蛙呱呱呱地叫成一片，我对这边还不太熟悉，尤其是我那副铝边框的眼镜今天被忘在教室里了，这时月亮被一片灰云遮住了，窄窄的田埂上更是模糊不清，我一个趔趄，差点栽进稻田里，小猫只好折回来一段，赌气似地一把攥住我的手——拖也得把我拖过去！

　　“不要急呀，我俩一起滚下河沟就惨了。再说人家也许还没睡呢。”我脚下磕磕畔畔的，紧张而刺激的感觉，已经使我的身体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夏夜里降下来的炎热温度好象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月亮还隐藏在云层里，所以我更是看不清楚，只看见一个像房子的黑团，但小猫已经慢了下来，拖着我的手已经松开了，但还伸在后面，示意我小心点。我很想看清楚前面的情况，一不小心衣服的一角被路边的小树丛挂了一下，弄得哗啦一阵响，吓了我自己一跳，小猫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我撇撇嘴，然后小心翼翼地跟着她。

　　看来目的地已经到了，我看见了前面的灯光，那灯光在夜色里显得很弱，房子周围静悄悄的，将现未现的月亮像是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姑娘，正好呼应我不能彻底放松下来的心灵。我跟着小猫蹲在菜园子边的丝瓜架下，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感觉自己像是在背着一个世界，跟另一个世界偷情。我不敢做声，生怕自己坏了小猫的事。

　　“灯怎么还没熄呀？”我的脚蹲得有点儿麻了，就捅了捅小猫的背。

　　小猫一下子就转过头来：“嘘！小声点，前面有狗的！”

　　我只好耐下性子，捏着她伸到后面的手。小猫的手很凉，这低温像一块冰投进了我的酒杯。由于靠得很近，我能闻到她背上特殊的气息，这让我的心一阵猛跳。我的鼻子都快贴着她的背了，一阵软玉温香的错觉让我差点忘了这是在干嘛了！

　　灯终于熄了，前面更是黑成一团。小猫敏捷地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迅速地向前移去：“快！”

　　我小心地避开脚下的一棵棵白菜，免得被畔倒，所以一直低头看着地下，这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花香，一抬头，发现小猫已经拉着我到了房子的门前，房子前的空地上种了大丛大丛的月季，还有玫瑰。看来小猫事先早已经在这里探过路了。

　　小猫从身上摸出两把剪刀，递给我一把：“快点啊，拿着！”

　　“哦。”我刚拿到剪刀，她已经开始喀嚓喀嚓地剪开了，并把已经剪下来的花束递给我。

　　她一边快速地剪，一边小声地提醒我：“花上有刺哦，你小心点。”

　　“啊……”小猫的提醒显然晚了一点，花枝上的刺轻易而举就扎进了我的指头，疼痛让人来不及想别的，我叫了出来。

　　“汪、汪、汪汪……”

　　这下惨了，还真的有狗啊，妈的。来不及叫第二声，房子里的灯就迅速地亮了。

　　“快跑！”小猫一惊，拿起刚剪下来的花就跑……

　　我忍着手指上的痛，跟着她一路狂奔，终于又回到小桥上了。

　　“哈哈哈……”小猫一阵猛笑，“哎呀你笨死了，叫你小心点嘛，还害得我差点被狗咬。拿来。”

　　我把手上的花递给她，喘了一口气：“还说呢，被抓住就惨了。”

　　“行了行了，快走吧”行动虽然不是非常成功，但好在我手上的花还没被我在慌张中扔掉，小猫没有生气。

　　这时月亮已经从云层里出来了，银白的小路上我愉快地嘘了一口气，跟在小猫的后面。

　　“走这边，前面的门已经关了。”小猫把我往右边一扯，在学校后面的小铁门前停了下来，然后松开我的手，一侧身子，从门缝中挤了进去。也许是一路奔跑的缘故吧，小猫系起来的长头发松散了下来，月光下我看见她的脸潮红潮红的。

　　“快回去吧，看什么呢，小心你明天迟到。”小猫发现我在看她，就赶忙催着我走。

　　“那你小心点，别又被老头发现啊。”我回过神来。

　　“知道了，快回去吧。”我看见小猫瘦小的身影闪过学校工厂的墙角，消失在洁白的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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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静悄悄的月光 二


我和小猫显然已经不是初次认识了，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究竟要怎样才能算是相识呢？如果从第一眼看见小猫算起，不管她那时候有没有也看见我，就单按我的想法来说，我们已经认识两年多了。但在我们相识相知的过程里，这样紧张刺激的经历，的确有很多。关于这一点，现在想起来还像是一个新鲜的梦。
　　刚才的一切还像是一碗迷汤，我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跳着回去的，街道上鬼影也没有一只了，白白的月光自然地洒向每一个角落，小镇安静地躺在群山的怀抱里，我像是一匹发情的公马，朦胧的群山就是一个个饱满的臀部。

　　小风和马兵肯定还没睡。音乐声音很小，台灯的光很暗，但说话的声音比什么都大，这两个混蛋果然没睡。我一脚把门踢开：“吵什么呢，哎，哎！”

　　“哎哟，小子，干嘛去了呢，一下自习就不见你的人影儿了。该不会是又和你的小娥子……”

　　“去去去，别有了女人就老想着别人也和你一样坏嘛，小风你说说，这家伙是不是自从有了她的小玉后就一池春水流成河了？！”

　　“妈的，你们这不是欺负我嘛，老在我面前说女生，你们两个找死啊。”小风见我一进屋就把话题引向了女人，马上觉得不服气，他喜欢他们班的一个女生，但纯属暗恋，马兵不一样，这家伙初中就曾经被一个体育队的女孩子追过，这让我们羡慕不已，而我属于刚刚跳崖的幸福堕落者，还沉浸在地狱与天堂双重诱惑的刺激中，所以小风每次听到我们聊女生就来气。不过他又想听听我们的经历，这点我最清楚。

　　果然，还没等马兵接口，他就立马追问了起来：“对了，快交代，宝哥，今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他诡秘地一笑，怪声怪腔地说，“发展到哪个部位了啊，嗯？哈哈哈……”

　　这就是我的两个最好的死党，最好的朋友。马兵的学习很好，人很聪明，（聪明得近于狡猾，这是我从后来的一件事情中得出的结论，这件事情让我觉得他不但狡猾，而且近乎可怕。）

　　是班里既有胆又有谋的活跃份子，很能赢得不安分的女生的芳心，但我们刚才说到的小玉是个例外，至于这个安静美丽而纯洁（我是这么认为的）的姑娘是怎么和他搞在了一起的，我到现在还弄不大明白。他是我学习上的对手，生活上堕落的其中一个帮凶。小风不一样，他的学习不好，脑子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很爱玩，看起来很像一个不合格的混子，其实心里比我们两个都单纯，不是不懂事的那种单纯，而是想法的单纯，对人对事的单纯，这一点他至今没变。所以很多在马兵面前不能说出的话我可以在他面前愉快地讲出来。

　　 马兵已经把话题自觉地叉开了，他不想谈小玉，我注意到小玉已经有好几天没来找他了。在我进来之前，他正和小风争论文学的问题，谈的是贾平凹，那个时候《废都》刚出来没多久，马兵是我们几个中最早看这个书的人：“这小说太厉害了，可惜我找不到没有删节的版本。”

　　 “行了吧你，那些框框不过是故弄玄虚的玩意儿，你要看还不如搞本黄书呢。”小风显然对马兵的话不怎么感冒，“我还是喜欢《边城》，那才叫牛。”

　　 在这方面我还是他们的跟班，对我来说他们是我文学方面的前驱者，有什么好看的书都是他们推荐给我的。所以这个话题一聊起来我就插不上几句话了。而至于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对诗歌达到了痴迷的程度，让他们两个都感觉到惊奇，却完全是因为小猫的缘故。

　　 “听说队服明天就到了，哈哈，到时候我就可以穿上我的森林狼了。你们班那帮娃娃头一个都不是我对手！”

　　 “去你的，明天我就是火箭队，谁怕谁？”

　　 哦，明天的篮球赛刚好是小风他们班和我们班的对战，对于篮球，他们俩都是班里的主力，至于我，我是啦啦队的成员。常常被他们俩强行拖去，说是不会打篮球怎么当他们的哥们呢，最后是累得我腰酸背痛，苦苦求饶才逃出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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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静悄悄的月光 三


　　三
　　 小猫今天没有来，这是我早上第二节课的时候才注意到的。政治课后我们的班主任把我叫了出去，他说我最近有点松懈，这是一个又胖又高的像熊一样的中年人，对我一直不错，就是思想上有点老朽，他说：“你要抓紧点，不能对不起我，也不能对不起你爹妈。”那时候我从窗子上望过去，发现小猫的座位是空的，小猫没有来上课。

　　 整个上午的课我都没怎么听。同桌朱珠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心不在焉，上英语课的时候，她悄悄地侧过脸来问我：“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们听讲吧。”英语老师是个瘦得跟蒿枝一样的女人，她戴的是假发，我们班的人都知道，她还有一个小小的女儿，一个很活泼可爱的小女儿，我们经常看见她坐在英语老师的自行车后茫伉出学校。英语老师是一个人把她带到这么大的，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英语老师的男人在几年前就一个人跑到南方去了，从此就再也没有音讯，有人说他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日子过得很好，他是不喜欢英语老师，嫌她长得不好，身体又有缺陷，连正常的性生活都过不了，才把她给甩了的。后来我们在英语老师面前再也没有了嘲讽她的心情。

　　 英语老师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我坐在第一排，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已经看了我好几眼了，可是我没看见，低头继续在我的大拇指上转手中的铅笔。她肯定以为我是在挑衅，因为在知道她的生活之前，我是从来不怎么尊敬她的，她老是烦我，原因是我没学好她的课，我的英语一塌糊涂，这让她觉得很丢面子——她这么优秀的老师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一个笨蛋学生。

　　 “张小宝，你给我站起来，你说说我刚才讲了什么？”

　　 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回过神来，看见英语老师已经把一只手撑在讲桌上，瘦得有点不正常的腿支在讲台边一颤一颤地抖了起来，这是她训人的时候常用的姿势，完了，我想，那就陪你玩吧。

　　 “报告老师，我听见了，但，没听懂，soory。”我慢腾腾地站起来，故意声音响亮地回答。教室里立刻一片哄堂大笑，后面的几个男生中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竟然打了一个飞哨。

　　 “你，你，你给我滚出去！……”英语老师显然气急了，声音都颤了起来。

　　 我也觉得做得有点过分，虽然在她的课上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这样由我挑起来的事情还不常见，不过我还是快速地离开了座位，遵照她的话，走了出去，朱珠愣愣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浅浅地一笑。

　　 出来后我站在教室旁边的枇杷树下，靠在那里发呆。我还不想离开学校，最后一节是语文课，我想继续听听。枇杷树的浓阴完全把我淹没了。小猫没来。我抬起头，望着蓝蓝的天空，任凭阳光直直地射进我的视网膜里，我一阵刺痛和眩晕……

　　 下课铃响了，英语老师最先走出教室，并且朝我这边走了过来，一顿烦人的训话肯定是躲不过了。我只好乖乖地闭上耳朵。好在英语老师在三班还有一堂课，她没多少时间来训我，所以我忍受的时间也不长。

　　 我重新回到座位上，朱珠递给我一颗青得透明的李子，她的书包里老是有各种各样的零食，有时候是一只桃子，有时候是一块绿豆糕，有时候是巧克力，有时候是糖，而且她老是把它拿出来在课间和我分享，这让我觉得她很好。我接过她的李子，咬了一口，不酸，很甜。我笑了：“小猪，谢谢你。”

　　 “上课你想什么呢？还很少看见你这样哦。”

　　 我老是这样叫她，她被叫惯了，也就接受了这个称谓。朱珠看起来文静而温柔，一头长发，人很漂亮，身材也很棒，她作我的同桌让我感觉很不错。但是我觉得她不怎么聪明，不仅仅是在学习上，但她很认真，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关于她的不聪明，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她把我当朋友，经常邀请我到她家去玩，她说她爹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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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静悄悄的月光 四


　　四
　　 “加油！加油！”

　　 两个班的女生像是在比赛叫春的母猫一样，我们班的女生不叫了，小风班的女生也不叫，但只要其中一边的人一张嘴，另一班的就一起跟上。

　　 小风班里的队员显然是良莠不齐，搞得他一个人在场上捉襟见肘的，没多久就被我们班的几个猛将打乱了阵脚，马兵在场上跑得像一匹欢快的骡子，逮住机会就尽可能地来一个故意炫耀的三步上篮，这样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看见小玉站在她们班啦啦队的最前面，不是冲着马兵，而是对着他们班的队员猛喊加油，每当马兵一进球，她就一副泄气的样子，而马兵的三步上篮则玩得更加欢快和猛烈。

　　 越热闹我就会觉得越寂寞似的，在人群的最后面，我努力地分辨着一个个晃动的人头，看看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脖子张望得快酸了的时候，失望地垂了下来——看样子小猫的确是不在里面。这样的集体活动她一向是不响应的。

　　 悄悄地退回到教室，大部分的人都看球去了，还安静地坐在里面的，是平时班里最严肃认真地学习的几个女生，修女一样把一张张发黄的脸埋在课本堆里苦干。过了一会儿朱珠走了进来。

　　 “赢了！五十六比四十二！小宝，你没去看啊？真的很精彩呢！”她一坐下来就向我报告战况，估计是喊“加油”的时候脸部肌肉活动得过于猛烈了，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

　　 “看了。不过没看完。”我懒洋洋地答到。跟小猫一样，这样的活动引不起我多大的兴趣，虽然它几乎成了这个学校里大部分学生最主要的娱乐放松活动。

　　 “没集体精神！哼！”朱珠显然对我的表现很失望，故意用批判的声调和我开玩笑。

　　 “是啊，又不是跟你一起集体。对他们，我没兴趣。”

　　 “说什么呢。不害臊。”朱珠的脸更红了，这也是我喜欢和她开玩笑的一个原因，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又故意问了一句，“怎么没见你和你的娥妹妹一起啊，我说呢，怪不得不高兴。”

　　 “她哪有小猪你吸引人呢，这不，你一来我就开心了。”我也故意继续逗她。和朱珠这样的对话是经常的，她故意，我也故意，这样的情景一开始，我就有一种低空飞行的感觉，随时可能撞地，又随时都在飞着。

　　 “哈哈，今天发挥得不错！”这个时候马兵也进来了，一脸的水珠，衬衣搭在肩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班里的人都清楚他的性格了，有的人不愿意和他亲近，有的人愿意和他亲近，愿意和他亲近的人自然就夸耀起他来。

　　 朱珠属于半亲近半不亲近他的人，所以当马兵凑到我们桌前把肩膀上的衬衣往朱珠脸上一挥的时候，朱珠的声音里也是一副半厌恶、半接受的样子：“哎呀，臭死了，拿开啊。”

　　 我的心情被马兵的这一阵“秀”搞得糟糕了起来。正午的太阳在窗外火辣辣地晒着，我心里突然一阵焦躁，像是能清晰地看见地面上水分蒸发的白烟，赶忙跑到外面的水龙头上猛灌了几口自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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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静悄悄的月光 五


　　五
　　 语文老师是个胖墩墩的年轻老师，个子不高，所以看上去十分厚实，是厚实而不是结实，这是他给我的感觉。他是这学期才调来的，课讲得不错，比原来的那个被我们集体哄走的老头讲得好多了。

　　 以前的那个语文老师，也就是那个被我们私下里叫作“老馒头”的老头，五十多岁的人了，偏偏皮肤还很白尽，但脸上那层没法阻止的皱纹，硬是把他的一张脸撑得不伦不类了起来。我们都不清楚清朝的那些教书先生的八股文到底有多僵硬和老朽，但大家一致认同的是，跟他比起来，估计他们都是小巫。所以在教我们教到高二的时候，我们就再也忍受不了他那抑扬顿挫的声音，集体联名上书把他给换了。

　　 新来的这个没让我们惊喜，也没让我们失望，我们的评价是——他很实在，讲课比较扎实。但不知道是我没专心，还是他没专心，他这节课把《阿Q正传》讲得相当枯燥，搞得我心情更加糟糕。早上的四节课就这么完了。我看了看右边第四排边上的座位，还是空的，一直到下课铃响了起来，到教室的人都走得一个不剩了，它还是空的。

　　 小猫今天一早上都没有来。我时常找不到小猫的踪迹，她像这个班里的一个幽灵，经常突然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老师是从来不会过问这些事情的，她不属于那种把考大学当成一件大事情的人，所以也就不在老师们的视野范围之内，除非你突然死了，他们才会注意起来。但她经常跟张娥在一起，张娥是我高二时的同桌，那时候她们经常出双入对，亲密得像一对姐妹。

　　但后来张娥也经常突然不见了，那是从高二结束时候的某一天开始的，那天张娥很兴奋，虽然她总是显得很兴奋的样子，但那天当她一坐在我的身旁，我就知道她一定有事情。她的确是有事情，张娥的脸一直是红扑扑的，她坐下来后就把脸凑了过来，她说：“小宝，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张娥有什么事情都会对我说的，用她的话说，就是把我当成她的弟弟＋哥们，冬天天冷的时候，张娥会主动把她冻伤的胖红手伸到我的手掌中来，叫我帮她暖和。张娥那天说话有点吞吞吐吐的：“我想我还是应该对你说一说，嗯，小宝，你可不许笑我啊，呵呵。”

　　我说：“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呢，看你脸都红了。”

　　“我，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一惊，张娥人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很有女人独特的韵味儿，眼光也是很挑的，她要喜欢上某个男生在我看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她该不会是喜欢上了……

　　“就是他，上次的那个，你知道吗？”还没等我继续瞎猜下去，张娥已经说出来了。

　　“什么？哪个？该不会是给你写情书的那个吧？”我知道曾经有个理科班的男生给她写过情书，那男生长得很帅，篮球也打得不错，那时候这个现在已经过时的老套方法还很流行，她接到信的时候最先是给小猫看的，然后就是我，当时她对我说，她是绝对不会喜欢上他的。

　　“是的，你会笑我吗小宝？”张娥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哦，天哪。我说张娥，不是开玩笑吧，你说的是真？”

　　“是真的，这次不跟你开玩笑了。”

　　“这样和你说吧张娥，首先呢，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也只能由你自己做决定，其次从朋友的角度来说呢，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还是应该考虑清楚，他是不是一个值得信任和值得交往的人。我还是不希望你受到什么伤害的。你说呢？张娥。”

　　六

　　张娥没说了。她把头扭向了课桌底下，低着头弄着自己的手指，也许是不喜欢我这样的提醒，觉得好像我是在怀疑她的眼光一样。从那以后张娥就经常在课堂上消失了，我偶尔在学校门前那条满是小饭店的街上看见她，不是一个人，她已经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了。

　　 这个班集体的所有同学，在我的印象里，似乎都有一股“邪气”，我指的是从高三一开始，我们就像是集体约定的一样，在最紧张的时刻开始了最刺激的感情配对。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电脑游戏、歌舞活动，我们甚至不抽烟也不喝酒，所以在十七八岁时候该有的娱乐活动，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里，几乎都没有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我们唯一的娱乐，就是找一个心仪的女生，跟她一起在某个看不见的时间、看不见的地点，秘密地疯狂偷欢。我不知道在那一年里，到底有多少个爱情的胚芽破土而出，但是后来大家都清楚的，是有多少对情人儿一起落榜。

　　 我几乎是亲眼一点点地看见，马兵和小玉把一点星火，最终搞成了燎原。和马兵的明目张胆不同，我和小猫的事情，则只有我们自己见到刀光剑影越舞越烈。

　　 那一天我发觉，我对小猫的感觉是越来越强烈，它们不是猛地一下子涨起来的，而是细水长流地慢慢汇聚而成。它从我第一眼见到那张忧郁而美丽的脸开始，直到现在，小猫像往常一样，又突然从我的视线里消失，表面的情况没什么变化，但那天没见到小猫而就越想见到她的心情，却明显和以前不同了。

　　 放学后走在路上，像是在进行着一次年终的盘点一样，我默默地清算着我和小猫之间已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一边又在进行着无穷无尽的幻想，比如，小猫现在突然从前面的那片油菜花中钻了出来，她挥着手臂，朝我扑来……

　　 但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我没看见小猫，只有一大片的油菜花金灿灿地荡漾在轻风中。浓烈的菜花香熏得我头晕。

　　总之那天下午我也没碰到张娥，不然我可以问问她小猫去哪儿了。下课后我一个就走了，没有等马兵，也没有等小风。

　　小风回来的时候，我刚吃了一点饭，感觉很没有胃口，也就不想吃了。小风住在我们房子的那一头，一楼的最里边一间。

　　 “也不等我啊，吃完饭了吗？走，去水库。”

　　 “马兵呢？他不去吗？”

　　 “他说他要睡午觉，别管他了，我们俩去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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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章 雨和阳光一起打在脸上 一


阳光代表高兴，雨代表忧郁和彷徨，一边向左，一边向右，我想向右走呢？还是想向左？当我想向左边而去的时候，却一脚踩到了右边。
　　一

　　 所谓的水库，是酒厂上边村子边上的一个蓄水塘，也不知道是哪年修的，据村子里的人说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修的，修了之后也没发现有什么用，到现在就废弃了，但修得还比较结实，常常都是满满的一塘水，很干净，夏天的时候有小孩子在里面游泳，但也淹死过人，村子里的人经常到那里洗菜和喂牛。水库是修在半山腰的一个缓坡上的，茫佚不是很大，像一个小湖，前面是一个长方形的草坪，我们几个经常到这里来玩，这里正对着西边，太阳要到傍晚才照过这里，这里就成了我们晒太阳瞎聊和玩乐的地方。

　　 小风喜欢带一本书躺在那里的草丛上，但不怎么看书，就是躺在上面晒太阳。今天他也带了本书。我们沿着蜿蜒的公路往上走去，路上他不停地给我说他们班里的事情，他们的语文老师今天讲课有多精彩啊，他今天又写了一个什么东西啊，他们班的哪个女生和哪个男生又怎么怎么了啊，他绝对不是一个很罗嗦很八卦的人，我也很喜欢听他讲这些事情，特别是他们的语文老师，那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自己写了很多作品，在外面也发表过不少。那时候他在我们的眼中就是一个很神圣的大作家。

　　 小风说他们的老师已经答应了要搞一个活动，就是把他们的作品推荐到县里的一份他参与创办的文学杂志上发表，还要推到省外去。

　　 “真的？我操，厉害啊。有没有我们的份啊？”我听了后觉得很羡慕。

　　 “估计是没有了。你又不是我们班的，再说了，你们可可以让你们的语文老师帮你们搞搞活动嘛。”小风显然很得意。那个时候他们班的语文成绩是我们这一级里最好的，这些都是他们语文老师的功劳，据说这个语文老师很有思想，也很有激情，曾经因为教学方法上的事情和校长对着干，这让我们佩服得不得了。他已经在小风他们班里掀起了一股“新思潮”，那就是鼓动学生们创作，鼓动学生们抛开高考的压力和教条学习方法，去学自己真正想学的东西。

　　 小风深受他的影响，也常在我们面前讲起他的言行。但后来有几个曾被他预言要成为了不起的作家的同学都不知所终，连高考都没有参加。这是后话，但既然是如此，他在小风他们那帮同学心目中的地位一点也没有下降。小风可以说就是在他的影响下，在高三的时候突然转去学美术的。

　　 水库到了，那里的水依然是满满的一塘，青山的影子倒影在里面，让水面看起来很像一副绿色的水墨画，在这片山区县城里，它就是我们心目中的湖了。这里也依然很安静，草坪上的草在夏季里疯狂地往上窜，深的地方已经齐腰了。

　　 我们在最深的草丛里躺下来，让头顶的阳光直直地照在脸上，闭上眼睛就只能听见草丛里蚱蜢低飞的声音，闭着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奇怪的暗红色图案。我们喜欢这样的感觉，听风从头顶上轻轻地吹过。

　　 “她肯定知道我是喜欢她的，她肯定已经感觉到了。”小风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什么？”我睁开眼睛，阳光在眼皮打开的瞬间照得我一阵刺痛，转过头去我看着小风，他的眼睛依然闭着，像是说梦话一样。

　　 “我说陈铃铃。她肯定能感觉到的。”小风没有睡着。

　　 “哦，还以为你说什么呢。”陈铃铃就是她暗恋的那个女生，我见过，一头齐肩的乌黑头发，眼睛大大的，“你就直接和她说了吧，什么感觉不感觉的，你不说还能有什么感觉啊。我说小风，你别的时候胆子挺大的嘛，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你在桥上跟一个小混混打架，那家伙还掏出刀子要捅你呢，我吓得呆住了你都没眨一下眼，现在你怎么连这点小事情都不敢开口了呢？”

　　 小风的胆子的确很大，准确地说不是胆子大，而是想法很简单也很直接，他从来不怕做任何他认为对的事情。初中那次他和别人打架，幸亏那小混混的刀子不怎么锋利，不然还眨蒯闹出什么血淋淋的事情来，那次我真的被吓住了。后来小风就教我学拳击，说这个活动可以锻炼我的胆量。准确地说我就是在他的影响下开始喜欢李小龙的，他所说的拳击就是李小龙的“截拳道”，他的小叔叔教他，然后他再教我。后来他还从他小叔叔那里弄来两副拳击手套，要我每周星期天下午和他一起练拳。

　　 “不是不敢开口，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我不想和她说，这个你不懂。”小风严肃地说，然后又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对了，你的小娥妹妹呢？这两天怎么没见你和她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他说的“小娥妹妹”就是小猫。

　　 是啊，小猫，你到底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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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章 雨和阳光一起打在脸上 二


　　二
　　 我是在晚上下晚自习后见到小猫的，应该是那时候我才找到小猫。

　　 晚上上自习的时候我还是没有看到她回来。我去问她的同桌赵小红，赵小红对着我诡秘地笑了一下，然后神秘地摇摇头说：“不知道，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怎么跑来问我了。”

　　 这让我更加担心，我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有点坐不住了，这时候天下起雨来了，开始我没听到，后来是有一滴水从瓦房顶上滴到了朱珠的头上，她“哎呀”了一声，我才听见外面夜色里的雨声已经响成的沙沙沙的一片，接着是一滴水也滴到了我的头上，朱珠看了我一眼，就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我们一起把桌子往前移了一移。

　　 这间教室是几间平房，以前是老师住的地方，后来新修了一栋教师宿舍楼，这里就空了下来，有几间已经被拆掉了，剩下的这几间就做了我们的教室。我们是高三的第一学期搬进来的，因为原来的教室在四楼，一到晚上就非常热，而且还有很多的蚊子和飞蛾绕着教室里的日光灯不停地飞，有时候飞来一个特大号的绿蛾，经常把一些女生吓得尖叫起来，然后男生就集体出动来扑蛾子，于是学习就进行不下去了。有人就提议搬到下面的小瓦房里去，于是我们就搬了进来，小风他们的教室就是最旁边的一间，中间是一间体育器材存放室。

　　 这里的确比原来的教室凉快多了，但不好的是一到下雨就漏水。怎么修也不行，好在漏得不厉害，只有几处，而我和朱珠的桌子就恰好占据了其中的一个地方。所以每到下雨我们就得把桌子往前挪，把桌子抵在教室前门的门框上。

　　 下自习了，外面的雨小了一些，已经变成毛毛细雨，我匆匆收拾了几本课本，光着头就跑了出去。小猫一定在那个地方，我要去找她，她肯定没带伞的，她肯定在那个地方。

　　 挤开放学回家的人潮，出了校门，我在雨中一路小跑着往学校右边的农田那边跑去。那边有一个花圃，里面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我和小猫曾偷偷地溜进去过，那边一大片的田地被一条窄窄的小河分成了两半，左边的一半靠近我住的地方，右边的一半靠近废弃的酒厂，再往右就是一个砖厂，再过去去就是一座小山。

　　星期六或者是星期天的下午，黄昏时分我和小猫经常来这里的小河边坐上一阵子，聊天，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自我感动，或者是沉默地看田里的油菜花和蜜蜂，看夕阳一点点暗下去……

　　 小猫说不定就是在那里，我加快了脚步，雨很小，但我的头发还是很快就湿了，没有月亮的雨夜中，路面很暗也很滑，我趔趔趄趄地往前跑着，抬头甩头发上的雨水时，看见了前面有两个人影。

　　 我慢了下来，我发现前面的两个人影其实走得很慢，似乎是在享受这夏季晚上的小雨一样，等他们稍稍靠近了一点后，我发现其中一个的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我停了下来，等他们再靠近些，他们显然还没有发现他们前茫毓有一个人，其中一个哈哈地笑出声来，是个女的。

　　 走近了，两个人的轮廓已经十分清晰，果然是一男一女，而且是学生。他们这时候也发现了我，步子的节奏也比原先慢了些，但还是一点点近了。

　　 我把眼镜上的水擦了擦，仔细看了看，天哪，是张娥，手里还抱了一个花盆！

　　 “怎么是你？！”张娥也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我，显然也把她吓了一跳，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往上搂了搂那花盆。她身边的男生就是那个给她写情书的家伙，他们两浑身也都湿了，但看上去很高兴，手挽着手，那男生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你，你们……，你看见小猫了吗？”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她。

　　 “没有啊，她也许在宿舍吧，外面在下雨呢，肯定不会出来的。”张娥又把手中的花盆往上搂了搂，那花盆看上去应该很重，我奇怪她怎么没让那男生帮她抱着。

　　 “对了，别和别人说啊，这个盆花是我们从那边人家的屋檐底下偷的，他硬是要我抱回宿舍养，呵呵。”她看见我在看她手中的花盆，就向我解释。

　　 “哦，知道了。你们，你们要回宿舍吗？那你们先走吧。”我有些失望。他们走了，我也不想再去前面的小河边了，他们是从那边过来的，小猫肯定不在那边的。

　　 雨还在下着，比先前大了一些，天更黑了，衣服开始贴着脊背了，我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着，像一个湿淋淋的游魂。

　　 去哪儿呢？回去吗？小猫在哪儿呢？她会不会去了东边水泥场那边的河边了呢？我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走着，胡乱地想着小猫可能去的地方，不想回家，也不想继续在雨中走下去，跌跌撞撞地和迎面走来的一个身影撞了一个趔趄。

　　 “对不起。”我头也没抬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你……”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熟悉的声音，像穿过雨幕的一道温柔的闪电。

　　 我回头，一个没打伞的女生站在我的后面，瑟缩着身子看着我，湿湿的头发贴在消瘦苍白的脸颊上，一副急急匆匆而又孤单的样子，但当她看见我这只雨中的落汤鸡的时候，表情就变了，她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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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章 雨和阳光一起打在脸上 三


　　三
　　 小猫一直到高三下学期接近高考的时候，才明确地对我讲出了她那天到底去了哪里。

　　那天晚上我没有问她，愣在雨中，我半天才说了一句：“小猫，我在找你！”

　　“下这么大的雨呢，你，你怎么出来了。”小猫的回答明显很草率，只是我当时没有注意，雨不停地落在我的脸上，我连凉意也感觉不到了，我还是见到了她，见到了她就好，见到了她就好，我当时心里就只想着这些，没有注意小猫的脸，没有注意小猫的眼神，没有注意夜里急切跌落的密集雨点，没有注意周围的一切。

　　“一天没看见你。我担心你，出什么事情。”

　　“找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事情呢。没事的。你，你要上哪儿去？”

　　雨水顺着我的头发不停地往眼睛里流，小猫的问题把我问住了，是啊，我要上哪儿去呢？我抹了抹额前的雨水，尴尬地说：“我，我送你吧？”

　　“呵呵，那好吧，你送我。”小猫笑了一下，那样子就像是遇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笨蛋，搞得我更加尴尬，好在有雨水和夜色的掩映，我想我的脸一定憋得难看极了。

　　最后是我跟在小猫的后面，送她回宿舍。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雨中，雨默默地冲刷着一切。

　　学校前面的大门已经关了，我们又来到了后面的小铁门，小猫侧着身子挤了进去，她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看我还站在雨中，没有要动身离去的意思，就在雨中停了下来，最后动了一下身子，像是在埋怨什么，然后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回去。

　　我一点也不想走，当小猫的身影消失在雨中的时候，我一个人又在小铁门前面的雨中站了好久，才转身往回走。这场无边无际的雨在我身边不停地喧嚣着，像是在嘲笑我的紧张和莫名其妙，我顿时不知道应该走向哪里……

　　我回去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我想小风和马兵肯定都已经睡了。

　　但当我出来打水洗脸的时候，发现隔壁的马兵还没有睡，只是他屋子里的灯光很暗，暗得几乎看不出屋子里有灯光，我仔细听了一下，屋子里还有音乐的声音，只是也小得不易觉察。

　　这么晚了，这小子还在干嘛呢？该不会还在复习功课吧？不过这也不符合他的作息规律啊。我有点好奇，就凑把头凑到了他的门前。

　　里面有两个人！另一个人是小玉！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要凑到门口才能勉强分辨出来。但我肯定另外的那个人就是小玉！

　　小玉是经常来看他的，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房子里的灯光一惯都是开得很暗，再放一点温情的音乐，这是我和小风早就熟悉的了。每逢这种时候，我和小风就要故意在外茫匦一声：“小心点哦，悠着点儿玩，哈哈哈……”，里面的小玉也会故意地回应一声。只是小玉从来都是很有规律，到一定的时间就会要求离开，然后是马兵送他到下面的桥头上。

　　今天的时间是不是太晚了一点？我悄悄地离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没再多想什么，这关我什么事呢？这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嘛，想也轮不到我去想的，然后倒头就睡了，我实在太睏了，而且感觉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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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章 雨和阳光一起打在脸上 四


　　四
　　 那天早上我是被小风强行拉起床的，我睡得很累，而且头很痛，一觉睡到早上七点半还没有醒来。迷迷糊糊记得做了很多梦，一会儿是小风的脸，一会儿是小猫，一会儿又是张娥，一会儿又是马兵……乱七八糟的，最后就听见小风在叫我，还像是在梦中，小风最后猛敲窗子上的玻璃，才算把我闹醒。

　　 头太痛了，而且很晕，具体梦到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但一醒来就觉得特别悲伤，莫名其妙的悲伤……

　　 我感冒了。那天早上是马兵帮我请的假，我没有去上课。

　　 空空的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天已经放晴，早晨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在被子上形成暖烘烘的一团，我看见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像是无数微小的精灵在狂欢，我身子软绵绵的，关节酸痛，浑身无力，望着窗子外的阳光出神，从梦中带出来的悲伤情绪还没有消退，悲伤什么呢？却又无从说起。复习一下功课吧，怎么说我那时候也算是一个勤奋刻苦的学生，成绩不能落下，主要是不想比马兵差，因为在我面前我老感觉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很聪明，虽然他的确很聪明。但无论怎么都提不起精神，翻了几页政治书，又放下了，再去翻翻历史课本，也还是不想看。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着小猫，我希望她能知道我病了，我希望她能来看看我，但是我很不确定她能这么做。

　　曾经有一天晚上，下晚自习后我和小猫不约而同地走向那片农田，也不是不约而同了，主要一下自习我就跟在她后面，她往学校的右边拐去，我也就跟了去，那时候我很有追女孩子的胆量，脸皮也是在小猫的身上练厚的。夏天的农田里种满了油菜，满田的油菜花在晚上也能看见它们的金黄，我们一起在花香浓烈的田埂上坐下来，望着天空明朗的月亮。

　　我对小猫说：“其实我挺了解你的。真的，我至少了解你一半。”

　　小猫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是吗？你真的这么觉得？”

　　后来我发现小猫的不以为然是对的，我的确还没了解到她的一半，关于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忧郁，关于她为什么会对偷别人家的花那么入迷，关于她为什么有时候会变得十分疯狂，关于她的身世，关于她的年龄，关于她的过去的一切……我发觉我都是一无所知，或者是知道得越多，也就越不能理解。

　　一早上就这么在遐想中过去了，小猫的确没有如我想象中的那样来看我。我只好独自去买药。十一点多的小街上，人还不是很多，这里的人本来也不是很多，几家商店、理发店和餐馆早早就开门了，街边上还有一些买菜的老农没有散去，箩筐里剩下几捆洗得很干净的白菜。药店在桥的那边，我身子发飘地走过石桥，在药店里买了药，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日头已经升到中空了，地面上开始热了起来，我不停地冒汗，都是冷汗，所以脊背上还是寒冷得一团。这个时候我突然决定下午也不去上课算了，明天就是星期六，那个时候正闹腾什么减轻学生负担，我们庆幸地有了双休日，我想利用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把自己从繁重的功课中解脱出来。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马兵和小风都回来吃午饭了。马兵说他已经帮我请假了，我告诉他我下午也不去了，他愣了一下，随即表示关心地问了我一句：“感冒很严重吗？对，生病了就是不要去上课，我也真他妈想好好休息一下。”

　　吃完饭他们又都走了，屋子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吃过药后脑袋里感觉很睏，我知道是感冒药的效果，但是我一点也不想睡，我呆呆地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画，大约半米长二十厘米宽的一张长方形白纸上，简单地写了两个字：梧桐。

　　这幅字是小猫送给我的。一天中午，离上课的时间还有一会，教室里没有几个人，我在座位上看数学课本，正在研究一个公式的时候，小猫和赵小红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走到我座位前的时候，赵小红诡密地望着我笑了一声就一个人走开了，而小猫就在我前面停了下来，接着她从背后拿出两个卷成筒的白色纸卷，把其中的一卷递到我面前，说：“这个给你。”然后就走了，到教室的另一边继续和赵小红说笑。

　　我打开卷着的纸张一看，白色的纸面上写着“梧桐”两个字，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一看就知道是学校门口卖字画的人写的，但又不像，因为字写得一点也不漂亮。那时候学校门口经常有卖字画的人，他们用一种像刷子一样的笔蘸上颜料，写出来的字像画一样，很多同学都去买，要求他写上诸如“勤奋”、“寒梅”、“马到功成”之类的字，挂在自己的床头。

　　而小猫的这个“梧桐”我实在猜不透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有一次在学校右边的花圃里偷了几支我分不清是月季还是玫瑰的花，然后我拿着它去女生宿舍找小猫，我想把花送给她。女生宿舍在宿舍楼的最顶层，用一道铁门和下面的男生宿舍楼层隔着，白天是可以上去的。那天小猫恰好一个人在宿舍，我进去的时候她散乱着头发躺在床上看武侠，我还记得她看的是《九月鹰飞》，她睡的是上床，我把花递给她的时候，抬头看见了墙上的一副字，和她送我的那副差不多，只是上面写的字不一样，我看见上面的字是“涅磐”！

　　当时我一下子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小猫见我在看墙上的字，她一笑，主动和我解释了。她说字是她用卖字人的笔自己写上去的，我开玩笑地说：“怪不得这么难看啊，呵呵，原来是出自你的手笔。”

　　小猫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拍了一下我的头，然后问了我一句：“你这么厉害，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以为她问的是她墙上的字，就说：“涅磐嘛，不就是凤凰自杀喽。只是你把这两个字挂在你自己的床头，让我看着怪害怕的。”

　　小猫一下子温柔了起来，看上去还比平常可爱了几分，那时她接着问了一句：“那你说说凤凰是在哪里涅磐呢？小笨蛋！”

　　“在……”我一下子呆了，瞬间便醒悟了过来，一下子就像起了她送我的那幅字，“梧桐”！天哪，小猫简直是太天才了！我一把抓住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